兩個性格迥異的人在一起,須要經過一陣磨合。
花無缺在移花宮養成的習慣,卯時三刻前必起身練功,練完後吃早膳,江小魚還在睡着。
“不行,我再睡一會兒……”
花無缺自然是要等他的。
江小魚睡到辰時末才慢悠悠地起床,一擡眼,花無缺拈棋靜坐,面前一盤殘局。
“我還以為要同你一起用午飯。”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江小魚一噎:“你餓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後來兩天,皆是辰時末用完早膳,過了一個多時辰又是午宴……花無缺隻覺腹内積食,食之無味,便隻好放棄等他用早飯的想法。
但總希望和他一起的。
某日
“小魚兒,該起了。”
“什麼時候了?”
“巳時。”花無缺和江小魚待久了,瞎話張口就來。
“!”江小魚訝異,猛一起身,隻見窗外晨光尚弱,不過剛到辰時。
他又一頭紮回被窩。
花無缺歎了口氣,“一日之計在于晨,習武之人不宜……”
“不宜什麼?”江小魚半眯着眼問他。
“不宜如此懈怠……”
然而江小魚從不在乎這些“規矩”。
花無缺摸了摸他的發頂,“不起的話,銀絲卷和千層糕不給你留了。”
江小魚從被子裡伸手扯花無缺的袖子,“不行,君子可不能吃獨食。”
花無缺面色如常:“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
說了一通話,江小魚睡意全無,隻好乖乖起床。
花無缺問他緣由,他道:“晚上你别動我,我就能早起。”
可他們分明是同時睡下的,實在怪不得他,花無缺頓覺冤得很。
“花無缺,其實我以前很少睡到日上三竿的。”江小魚說,“想想那三個月裡,我們同行的幾日,是不是這樣?”
花無缺想了想,道:“的确。那你如今為何變了?”
“因為……”江小魚抿了抿嘴,“不告訴你。”
花無缺早看穿了他,“你就是偷懶罷了。”
江小魚對上他的目光,緩緩說道:“之前我在鎮江的時候,看到過一個一兩歲的幼童,走路不穩,摔一跤,哭的厲害,他母親就匆匆去扶。後來我又見到他一次,他一個人在院子裡,想抓麻雀玩卻摔了一跤,然後……自己站起來了,不哭也不鬧。”
江小魚不會無緣無故講這麼個故事,花無缺思緒一轉,便了然:“這孩子年紀雖小,卻也知道有大人在,就有了依靠……”他面上帶了些許笑意,更多的是無奈,“所以你的意思是,因為有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睡懶覺?”
江小魚微微挑眉,是默認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答應了調整作息,明日和花無缺一道早起練功。然而想法總是好的,真的起床時江小魚同花無缺耍賴,惹得他心旌搖曳,結果兩個人都沒能起身,一整個早晨都在床榻上度過了。
-
“這頭少年将軍剛出了孝期,都城那頭竟出了樁讓他不得不重整軍隊回城的大事,同醫女的婚事不得已擱置下來。”
“将軍已滿心愧疚,豈料未婚妻竟與他說,自己要學神農嘗百草,這一分别不知何時再見……”
“聽說可以點戲折讓你們先生念,是真的嗎?”
“那當然,這一折戲就快說完了,小郎君想聽哪一篇,告訴我就是。”茶攤主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左眼下一顆痣,顯得俏皮可愛。
可以點戲的攤子少,現下還有好些人在喝茶等候,江小魚剛來一刻就能悄悄插個隊,可見攤主姑娘着實被他哄高興了。
“可我不知道你們有些什麼故事,”江小魚遞出幾粒碎銀,“要沒有波折、結尾美滿的,别太長,一下子就能聽完的最好。”
花無缺看起來心情心情不太好,可不能再讓他不高興。
姑娘見了銀子眼神都亮了,忙不疊地收了錢,拿出一張單子圈圈畫畫,說:“您看看喜歡哪個?”
他選定一出《折春》,轉頭朝酒樓二層看一眼,正巧與樓上的花無缺對上目光,隻停留了一瞬,又回過來問道:“這故事講什麼的?”
“講的落魄書生和浣衣女。”茶攤姑娘笑吟吟,“多是年輕公子和小娘子點這出,蜜裡調油的,誰能不喜。不知小郎君是……”
江小魚輕輕一笑,“随手一圈,巧合。”
姑娘微垂眼眸,面色微紅,“郎君如此俊俏,想必您的心上人也一定是個難得的美人吧。”
江小魚聽罷像是忍不住了,咳嗽一聲,難掩笑意,“是,确實是好看。”
姑娘眸光暗了些,對他說:“您等着便是,稍後就到。”
壺裡的茶水下了一半,花無缺皺眉望着底下的攤子。雖然街上人多嘈雜,但那姑娘聲音亮,憑他的耳力還是聽清了些許,隻是她一口一個小郎君的……
實在令人不爽。
江小魚過了一會兒回來,就見花無缺闆着臉,桌上的菜一口沒動。
“還生氣呢?……不氣不氣,再怎麼樣也别跟自己的五髒廟過不去。”說着夾了一塊酥肉給他,自己舀了一勺茄丁。
“她和你說什麼了?”
“她?她是誰?”江小魚目光促狹,“你應該都聽到了吧。”
花無缺擰眉:“沒有。”
江小魚佯裝驚訝:“我就是去挑個說書故事,你連這都要吃醋?”
“……”花無缺緊抿着唇,随後隐約有些響動,手裡的茶杯落了個“分屍”的下場。
店小二将碎瓷片收拾好,換了個新茶杯,走前多看了花無缺一眼,眼光裡多了一絲驚懼。
街邊《折春》的故事已經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