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缺買的清釀是果子釀的,幽香回甘。他有些微醺,雙頰薄紅,顯露與往常相異的神情,“等你了,沒食言。”
“那你怎麼一個人喝酒?”小魚兒擡手碰了碰他的臉,有點熱。
花無缺沉默了片刻,道:“她愛慕你。”
難怪要一個人喝,原來喝的不是酒,是醋。
小魚兒傾身靠過去,下巴墊在他肩頭,笑着說:“那又怎樣。她愛慕我,我愛慕你呀。”
花無缺的臉似乎更紅了,直勾勾看着他,眼眸似一汪潭水,毫不掩藏的情愫越發熱烈。
“嗯……我知道的。”
小魚兒幾乎能聽見怦怦的心跳聲,灼熱的呼吸交錯間,花無缺抓住他的手,幾乎就要貼上了。小魚兒下意識閉上眼睛,意料中的觸感并未落下,隻覺身體一重,對方緊緊抱住了他。
他失笑:“今天在海家班,得知海紅珠好事将近,還跟她未婚夫切磋了一下。”
“切磋?”
小魚兒頗為驕傲:“讓他一隻手都打不過我。”
時間飛逝,很快已夜幕沉沉,花無缺坐在床上調息,加之沐浴梳洗過,醉意皆散。待小魚兒沐浴回來,便一起睡下了。
小魚兒幾乎在外走了一天,神思困倦,昏沉欲睡之際,背後與腰間皆是一暖,原來是花無缺自後覆上,輕輕抱住了他。
“其實我本可與你們一起拜訪海班主,但我知你有事瞞着我,既然不便我知曉,就不跟着你們,你也不用為此擔心。”
小魚兒一下子清醒了,想他白天那麼明顯的反應,花無缺猜不到才奇怪,隻是自己一直想着堵住海紅珠那邊,回來又被分了神,忽略了這事。
過去的早就沒有芥蒂,挑挑揀揀也不是不能說,正欲言又止,隻聽花無缺低聲道:“睡罷。”
小魚兒閉上眼睛,過往記憶卻紛至沓來,表演時台下的掌聲、海家班裡見過的每一個人,和每晚月亮的陰晴圓缺。
甚至想出去耍一套功夫。
越是強迫自己入睡,那些畫面越是揮之不去,不免煩躁,可聽見身旁平穩的呼吸聲,心裡也慢慢沉靜下來。
04.
打把式賣藝的人講究基本功,每日清早晨起都得鍛煉,把筋骨伸展開,表演時才能少出錯。
花無缺一早備了禮物來拜訪,還見到了海紅珠的未婚夫,是海姑娘表了又表的遠房表哥,他臉上青了一塊,應是與小魚兒“切磋”時弄的。
海四爹年紀雖大,身體依舊康健,同花無缺侃談一番就帶着人出去了,剩下的也隻有海紅珠能說上話。
“這裡是能讓人沉下心的好地方。”花無缺道。
海紅珠點頭:“我們海家班走南闖北,見過太多人太多事了,所以班子裡的氣氛才太一樣吧。”
花無缺道:“從前有一段時日,我與小魚兒很久未見,盡管那時我們尚不熟悉,但再相遇,他已變了很多,我知道那段時日便是他在海家班的時候。”
海紅珠對他們的過往并不了解,又得了小魚兒叮囑,隻道:“大約是吧。他的确是個很特别的人,我再也沒見過像他這樣的,也許直到昨天我才瞧見真正的他。”
花無缺笑了笑,“海姑娘需信守承諾,不能與我多說他在海家班的事,是嗎?”
海紅珠沒料到話拐至此處,一時愣愣的:“是,是……”
“聽聞姑娘喜事将近,卻不知你是否還對小魚兒……”說到後面,花無缺的聲音越來越輕。
“當年他離開得太突然了,以至于過去很久,我都非常非常想再見他一次……可是昨天見到他,除了高興,沒有别的感覺。也許隻是從前的執念吧,我可能早就不喜歡他了。”
海紅珠的目光悠遠,神情有些怅然,又似乎是對過去的某種懷念。
随着她的話語,花無缺感覺堵着的那口氣漸漸消失了,心中舒暢不少。那感覺并不好受,感情的事情最難克制,可謂忍得辛苦。
他正想着小魚兒,未留意海紅珠打量的視線。對方猶疑片刻,對他道:“我有一事想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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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昨夜想事想得晚,他本就不甚勤勉,故而今天起得更遲了。當看到床頭的字條,也不想别的,胡亂收拾好便往海家班的駐地趕。
遠遠瞧見花無缺正與一瘦挑的少年說話,少年手中拿着棍子,不時換個姿勢。小魚兒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遊移,看出花無缺是在指點少年武功,便先去找了海紅珠。
紅衣姑娘拿着一杆長槍,姑娘身段極好,經過曆練更甚從前。
小魚兒朝她招手,問了花無缺來拜訪的事。
海紅珠并不知曉花無缺與她父親說了什麼,卻提起另一樁事。
“我瞧着花公子,有些熟悉,那次在江邊看到的一群遊人,其中有位白衣公子,似乎就是你哥哥。”
小魚兒讪讪:“穿白衣服的人那麼多,怎麼會是他,你記錯了。”
“不會,絕對不會,就算我忘記一切,唯獨那天,不會記錯。”海紅珠羞赧地垂下頭,臉色紅了。
小魚兒倒吸一口涼氣,苦大仇深的模樣:“姑奶奶,求你把它爛在肚子裡,千萬别告訴任何人!”
海紅珠“啊”了一聲,道:“可是就在你來之前,我已問過他。”
秉持着“輸人不輸陣”的氣勢,小魚兒找到花無缺,一來就朝旁邊的少年瞪了一眼,少年滿頭霧水,卻也識趣地走開了。
他咳嗽一聲,眼神不敢直視:“花無缺,你怎麼一個人來了?”
花無缺見他發絲都汗濕了,展開折扇替他扇風,直言道:“知道你曾在這裡的時間不短,實在忍不住想來看看。”
“那你也知道……”小魚兒擡眼偷瞄,花無缺已合上折扇,捏了下他臉頰肉。
明明沒用什麼力氣,小魚兒卻“哎呦”一聲,忙道:“那事也不能全怪我呀……”
花無缺無奈,終究沒說什麼。
小魚兒仰頭在他唇上印了記,笑嘻嘻地說:“給你補上。”
花無缺目光一挑,神情毫無變化,搖着扇子朝門口走去。小魚兒看破他強裝的淡漠,趕上去挽住花無缺手臂。
“除了班主和海紅珠告訴你的,你其實什麼都沒打聽。”
“嗯,但已猜出大概。”
“想知道什麼,問我呀。”
身邊的人還在叽叽喳喳,花無缺看着他,就像尋常的每一天,一人聽,一人說,仿佛命中注定的,不管相隔多久,都會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