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蓋太太的話讓珍妮的大腦短路了會兒,但是這擱對方眼裡就是她被震驚到了,“你的母親離開法國多少年了?”
“自我出生起就沒見過她回到法國。”
“那你跟湯德斯先生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昨晚。”珍妮想着康利夫人和酒館老闆的背景,編造了段絕妙的假話:“您知道在巴黎的郊區有個提供住宿的小酒館吧!酒館的老闆姓喬丹,有個在克利什街開沙龍的姐姐。”
“是的,我知道她。”不提倒好,一提倒讓伏蓋太太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你怎麼和這種人扯上關系?”
珍妮聽出伏蓋太太對康利夫人的不滿,但不知道她們兩有什麼過節:“路上隻有兩名女客,我自然就與她聊了一些見聞。”
“em……她慣是會人前做樣。”得益于良好的外貌與還算不錯的衣服材質,伏蓋太太又腦補了很多劇情:“哄你這種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也手到擒來。”
她用一種苦大仇深的語氣警告認識沒一會兒的珍妮遠離康利夫人:“你可别當她是正經的沙龍主人。”
饒是她想裝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但是她那一張一縮的鹦鹉鼻,随着嘴角的肌肉活動而透露出些尖酸刻薄的贅皮都顯示出了她的嫉妒:“克利什街的婊|子都會下地獄。”
同是寡婦,同是操持着個人事業,但是跟年紀相仿的康利夫人相比,五十歲卻隻承認剛四十出頭的伏蓋太太遠比她的真實年紀顯得蒼老,畢竟前者住在不說金碧輝煌,但也透露出高雅之氣的古老公館,而伏蓋太太一直都與死相的老客窩在有着黴菌味的老公寓裡用力拆着經線錯亂的舊羊毛衫。
因為工作的特殊性與生活習性,她們兩都十分蒼白,隻不過在克利什街的康利夫人是盤久後的大理石白,而伏蓋太太就和她的老公寓與老租客般,臉上滿是前面說過的死人白。
和需要維持姣好形象的前者比,永遠穿着舊衣服并窩在客廳的伏蓋太太也不可能維持與她收入相符的高貴體面。
更别提她總是一副愁苦樣地抱怨“候鳥”(短租的大學生)吃得太多,絞盡腦汁地從邊角刮油的吝啬作風也不支持她的身心匹配她的真實年紀。
珍妮讀過不知誰譯的《高老頭》,覺得這位聖-日内維斯街的包租婆與還在鄉下研究酒桶的葛朗台适配極了。不過這種突然冒出的拉郎念頭很快就被原著的設定打消得一幹二淨——伏蓋太太隻是想省自己的錢,然後用别人的錢來撐起自己的貴婦生涯。沒記錯的話,葛朗台的原始金裡就有他嶽母以及妻子外公的遺産,結果這沒良心的吝啬鬼在妻子病時還不願給可憐的女人請個醫生。
伏蓋太太若是真與葛朗台成了一對,估計她這小公寓的所有權就保不住了。
珍妮沒有對此做出任何評價,隻是詢問她住哪間?
“公寓的二樓、三樓,以及四樓的大房間都屬于客房。”伏蓋太太領着珍妮穿過客廳,上了在後廚與餐廳間的樓梯道:“四樓的大房間被軍需官的遺孀包到去世,三樓隻住了一個退休前吃公家飯的老人。”
伏蓋太太沒有在二樓停下:“我不喜歡那些那群吃了太多面包的候鳥,但是他們确實是有省心之處。”
說到這兒的伏蓋太太表情一冷,顯然想到某些舊事。”
“你住這間。”她打開了右走廊的一扇房門。
三樓的房間每月要花七十二法郎,這還不算每月三十的最低餐費。
珍妮按照二十五法郎等于一英鎊的彙率算了下巴黎的物價。嗯!每月隻需三英鎊就可以在這拉丁區的邊緣住上次等客房,比每年隻用六英鎊的倫敦東區貴了不止一星半點,即使是拿中等地段的索荷區與之相比,性價比也低得令人不忍直視——因為能在倫敦住進一家的開銷擱在巴黎隻能住進單身公寓。
唯一能讓囊中羞澀的珍妮感到安慰的是兩地的日用品價格相仿,工資也不差多少。
“這房間還合你意嗎?”伏蓋太太見珍妮的表情十分凝重,還以為是她不喜歡這間屋子:“你總不能去住二樓的候鳥屋吧!”
珍妮若是想住二樓……不,她哪怕是透露出想過去看看的一點苗頭,伏蓋太太就會撤下和顔悅色的老者面龐,轉而變得尖酸刻薄。
“就這間吧!”估計除了伏蓋公寓,想在擁有警力保證的拉丁區找到一間月租低于八十法郎的屋子比登天還難,這還不算每月三十的大鍋飯,“你能接受英鎊支付嗎?“
“可以。“伏蓋太太很大度地免了兌換的手續費:”餐具需要租客自備。”
“包的是一日三餐還是兩餐?”
“一餐。”伏蓋太太嘲笑珍妮十指不沾陽春水:“就是擱在維拉特的移民區裡也不敢說用三十法郎吃上一月。”
珍妮對此不可置否。
發行于1885年的《漂亮朋友》裡去外面的餐館吃頓好的也不過是二十蘇到三十蘇,剛好在一法郎上下。伏蓋太太的胖廚娘顯然無法媲美外面的專業廚子,更别提她能搞到的食物材料也無法與來路甚廣的餐館相比。
要是算上十九世紀的通貨膨脹,這價格與搶錢無異。
“包熱水嗎?”
“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