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蓋太太眉毛耷拉,已經有了不悅之意:“你不是有湯德斯先生這個長輩的熟人嗎?難道他會坐視朋友的女兒過得如此拮據?”
“……”好吧!珍妮也算品嘗到了謊言的苦果。
伏蓋太太數着珍妮遞過來的白色英鎊,提醒她别忘了去買私人物品:“我們八點就吃晚飯,你要是有特殊需求,最好提前告訴廚娘。”
“這麼早?”
“不然怎麼月包隻收三十法郎?還不是從蠟燭費上慢慢摳的。”
因為珍妮的無心之問,上一秒還眉毛耷拉的伏蓋太太下一秒又恢複在餐廳時的和顔悅色——因為隻有家境優渥的女孩才會八點後吃開銷上要多些蠟燭的昂貴晚餐。畢竟在這沒有電燈的1822,能熬夜就很能說明個人财力:“适應平民的生活習慣吧!“
伏蓋太太把臂彎裡的脫線圍巾丢到背上,緊緊纏住贅皮多的能捕蚊蟲的短胖脖頸:“維拉特區和貞德平民區裡的牲口大都七點就要吃上晚飯。”
穿越前還挺習慣在六點吃飯的珍妮感到十分不爽,但又不能表露出來。
“行了,我也不再與你說些有的沒的。”伏蓋太太想着珍妮還要出去買點東西,琢磨着回一樓的客廳繼續拆那該死的毛衫,誰料珍妮冷不丁地叫住了她:“您之前說湯德斯認識住在聖日耳曼區的伯爵大人。”
珍妮記得《基督山伯爵》的小說裡,男主不僅制造了聞名世界的伯爵主号,還未避免仇家的懷疑捏造了如明面上與主号對立的威爾莫勳爵,拯救恩人的費倫奇公司的代理人,以及把仇人的兒子騙得團團轉的意大利水手,從卡德羅斯的嘴裡确認複仇對象的布索尼神父:“那名伯爵是不是以基督山島為自己的封地?”
“哎?難道他的大名已經傳到了英國?連你這種初來乍到的姑娘都略有耳聞?”伏蓋太太再次湧起分享的欲望。
“是的,您能與我說說他嗎?”珍妮裝出情窦初開的少女,可惜這在基督山伯爵的财力前都顯得多餘——因為想撲他懷裡的男人比女人還多:“家母的祖上是意大利人,跟斯帕達家有親戚關系。”
後世給好萊塢做祖源測試都可以将兩不相幹的人往二十代前扯上幹系,沒道理在資料不全的十九世紀,她一有着官方認證的鄉紳之女還不能搭上已經傳了三百年的意大利貴族。
蝴蝶效應,啟動!
“斯帕達家?哦!難怪呀!難怪湯德斯先生會主動幫您,原來您是斯帕達家的遠親。”珍妮這麼忽悠了句,伏蓋太太立刻變得熱情起來,甚至有些熱情過頭:“基督山伯爵正是斯帕達伯爵的養子,可憐的老伯爵在波拿巴時流亡海外,直到那人徹底死了才帶着兒子返回巴黎。”
伏蓋太太先是唏噓,表達出對父子二人的極大同情,然後又亢奮起來:“好在他們運氣不錯,回來後便繼承祖上的龐大遺産,并且王上也願賠付他們在波拿巴時的一切損失。”
“那可真是太幸運了。”珍妮猜測斯帕達伯爵大概率是愛德蒙在監獄裡的老師法利亞神父,因為他是斯帕達家的最後傳人——紅衣主教凱撒.斯帕達的私人秘書兼遺産繼承者,唯有他去僞裝這個家族的後人才不會讓羅馬的社交圈心生疑慮。
而羅馬既然承認他的伯爵身份,巴黎自然樂得歡迎頭銜可以追述到文藝複興時的古老貴族。
更别提和日落西山的舊貴族比,伯爵父子還擁有着令人豔羨的可怕财力。
珍妮不知大仲馬給基督山伯爵開了多大外挂,但是根據原著裡,他掏出張百萬債卷就像掏出張十元代金券般輕松寫意,就能将他财富總額的保守估計拉到一億以上。
一億法郎是什麼概念?
在巴黎,兩萬法郎的銀行本金就足以讓政府的職員過上相當愉快的退休生活。
基督山的最大仇家,一婚娶了侯爵之女的維爾福的老嶽父給唯一的孫女留了九十萬法郎的遺産,把維爾福的後妻饞得對繼女的外祖乃至繼女本人多次下毒。
而要是按茶花女的消費水平,一億法郎足以讓她從十二世紀活到現在。
初入巴黎的斯帕達父子不知低調何物,可着勁的花錢姿态讓愛麗舍的王上都略有耳聞。
“他們家可真是闊氣,不僅住着葛勒南街的奢華府邸,甚至連馬車都是金閃閃的。”
伏蓋太太說得口幹舌燥,但卻沒有酒水潤喉,隻能汲着口水描述巴黎新貴的種種豪氣:“你不知道葛勒南街也沒有關系,隻用明白它在聖日耳曼區的黃金地帶。斯帕達府的原主是德-鮑賽昂子爵夫人,她是普高涅王室和瑪西阿家族的後裔,外祖父是德-格拉朗蒲元帥。”
“您雖然在拉丁區,但對聖日耳曼區的貴族了解頗深。”
“嘿!皇帝也有窮親戚。你們英國的查理二世年少時還流亡法國,窘迫得在朋友的沙發或是大樹下艱難度日。”伏蓋太太故作憂郁地歎了口氣:“貴族裡有絕嗣的倒黴蛋就有人丁興旺的破落戶。之前我這兒有個隻租候鳥房的大學生是德-鮑賽昂子爵夫人的遠房親戚,伯祖父是一名騎士。”
提到這個年輕人,伏蓋太太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驕傲感:“他現在是社交圈的邊緣人物,正試圖用文學創作打開一條上升之路。”
“文學創作?“
“是的,文學創作。”伏蓋太太不像是個愛看書的,更不會把閑錢投在會腐爛的大厚磚上,但是巴黎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藝術家和文學家來拉丁區的“新貴街”和聖日耳曼區的老宅邸碰碰運氣。久而久之,伏蓋太太便重新審視這個隻有一成人能活得潇灑的特殊群體:“沙龍的主人可喜歡這動筆杆的怪咖們,所以可憐的拉斯蒂涅想從中搏個貴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