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大人也被吓得夠嗆。
但無論如何,她活了下來。
那頭野豬價值二十枚銀币,就這樣,在第一桶金跟鄰裡的接濟下,莎菲爾熬過了第一個冬天。
往後的日子,随着捕獵技巧越來越熟練,她失手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總歸是能過上安穩的日子了。
但好景不長,村裡的農莊連年不收,被迫出遠門經商或者外出打獵的人越來越多,與此同時周遭失蹤的人也越來越多,直到一直接濟莎菲爾的大嬸抱着家裡的小孩哭着上門求她,說自家男人在森林裡失蹤了。
“所以你就去了?”他的聲音多少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
“這不是明哲保身能解決的事。”她聳了聳肩。
一個人,一把斧子,還有這些年在鐵匠那裡造的各式樣的三把刀。
她就這樣上路了。
裝作聽不見村莊裡因為這事爆發的争吵,獵人的本能讓她在踏足森林的瞬間就覺察到了什麼地方不對勁。
過于安靜了。
前些天還下過雨地上布滿了淤泥,踩在枯枝上,驚動了底下密密麻麻爬出來的小蜘蛛。
她單手抄起斧頭,弓着身穿過熟悉又陌生的叢林。
“嘀嗒”,落在肩膀上的液體直接融穿了皮革,疼痛讓她瞬間反應過來,斧頭随着毒液滴落的方向直直抛出。
然後,她看到了頭頂密密麻麻的網,以及,足有一人大的蜘蛛。
“——好惡心!”
其實莎菲爾的叙述相當乏味,甚至可以說是平鋪直述,但奈何太宰治的想象力太過豐富,以至于想到那種畫面身後就直起雞皮疙瘩。
事件的主人公依舊淡定:
“這就是我說的‘魔物’了。”
“和普通的蜘蛛最大的區别就是它們對其他生物與生俱來具備的惡意,比起直接殺死獵物,它更喜歡把人一點點化成蛹,讓他們活着看到自己被吸食。”
“我到的時候,它的巢穴上面挂着的一大半人已經成水了。”
斧身帶着不知是血還是别的什麼的液體嵌入它的半個腦袋,而那撕扯着皮肉的毒牙深深紮進她的身體裡,忍受着被腐蝕的痛苦,她摸到了地下散落的、受害者随身攜帶的火石,塞進了蜘蛛的口器裡。
伴随着劇烈的一聲響,巢穴裡不斷傳來刺耳的尖叫,這猶如噩夢般的一切,都被付之一炬。
半夢半醒間,莎菲爾躺倒在地,盯着熊熊燃燒的樹冠間隙,那裡藏着一半星空。
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最後的意識看到的是深藍色的衣角。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威迪爾王國皇家騎士團的象征。
“這聽起來像是某種童話故事——我指的是原版格林童話。”太宰治癟了癟嘴。
“或許吧,誰知道呢。”莎菲爾勾起嘴角,語氣不乏嘲諷,“我總是能活下來。”
沉默片刻,他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秘密一樣:
“我說怎麼做好了充足準備那天還是沒成功!等等……該不會是你傳染的我吧?”
“……這個你最好别學。”她忍不住往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上敲了敲,以示懲戒。
……
【恭喜賀喜超驚喜!人氣角色“太宰治”提供的“人氣值”已達45%~】
深夜裡不斷變換的光顯得格外刺眼。
擠在狹小的沙發上,她把被子往小孩那裡扯了扯,随後目光投向陽台外的天空,意外地看見稀疏亮着的幾顆星。
仰望星空,其實是月之本元司自己的習慣。
他把這個習慣賦予了自己最初也是最愛的角色莎菲爾。
毫不誇張地說,莎菲爾這個角色幾乎寄托了他全部的創作理想。
隻可惜,最開始寫的也是他投入最多熱情的那本書并沒能收獲同等的喜愛,直到完結受衆都寥寥無幾。
零星幾個評論還是他自己花錢買的。
有時候月之本元司會非常頻繁地點開紅寶石文庫的後台,一遍遍重複,期待着能從空蕩蕩的評論區刷新出什麼來。
一般的情況是沒有。
好一點的情況是網站自帶的“催更”按鈕喜加一。
更好一點的是毫無内容但會留下肯定的“好看”。
如果遇到了有關劇情的評論,他大概會開心一整天,然後用“暗夜女仆喵喵醬”的語氣斟酌着怎麼回複才能不讓自己顯得像是冷宮裡瘋了的妃子一樣熱情(鄰國的宮廷劇真的很容易讓人上頭,雖然一開始元司隻是為了取材才批判性看的),并在之後的日子裡不斷翻出來看,每次看都會讓元司的心頭湧起新的一股力量,支撐着他在那些無人問津的夜裡奮起碼字。
至于長評,即使是差評,對于他這種底邊作者,已經是相當難得的了,至少對方真的有在認真看,還有什麼讓他能夠苛求的呢?
……嘛,雖然他會被氣到半夜睡不着爬起來怒更萬字情緒化嚴重的章節以至于後面每次回看都會尴尬到腳趾扣地就是了。
你到底是想要關注,還是想要完成自己的夢想呢?月之本元司這樣問自己。
但可能當初的夢想本身就包含了“受歡迎”這一項吧。
從有記憶以來,元司的監護人就是叔父。
叔父是個怎樣的人呢?其實他很難描述,叔父是個非常好的監護人和引導者,也是元司記憶裡可靠的長輩,唯一的親人,同樣是紳士的代表。
但對一個小孩而言,或許這份附加在日常生活上的愛也太過沉重了。
對比起新一每個假期不重樣的目的地,園子家裡跟各個行業聯合的活動,甚至是小蘭,她也可以跟着父親解決委托或者去母親那邊度過難忘的母女時間,而那時候的元司假期隻會有一個目的地——
就是鄉下的老家。
夏天的蟬鳴,月色,還有燥熱跟蚊蟲叮咬。
冬天的雪景,烤爐,還有凍得僵硬的手跟老式電視機時靈時不靈的信号。
除了沒有他當時最讨厭的額外附加的那些“課外輔導課”,叔父又是個喜歡安靜的人,絕大多數時間月之本元司的世界就隻剩下那台老舊的、偶爾接收不到信号的電視機,和鄉下老宅那帶着淡淡黴味的書房。
一想到回學校,新一那家夥又要侃侃而談這個假期他又去了blabla,園子那種大小姐的日程甚至能從鈴木集團新宣布的合作夥伴推出,小蘭在東京都的日常也相當有趣,各個行業委托人帶來各種不一樣的故事。
輪到元司,他就隻能一個人尴尬地站在外圍,想了半天,張開嘴說自己又看了什麼書。這時候能接他話茬的也隻有閱讀量相差無幾的新一,但這種無聊的話題絕對會讓剛剛還簇擁在他們身邊的同學也會因為無趣而紛紛遠離。
這對一個小孩來說,無異于被孤立。
再加上月之本元司打小就有宅男的潛質,即使外表足夠有欺騙性,但隻要他一開口,小女生的粉紅泡泡就會不攻自破。
尤其是面對各顯神通的發小(主要是喜歡出風頭的工藤新一)時,那種失落的,甚至帶有嫉妒的心理,伴随着微微的酸澀,一直蔓延至月之本元司的整個初中時期。
那時候,除開發小三人,唯一能跟他說的上話的就是泉,那個在校園晚會上大放異彩的吉他主唱,也是成績出衆的學生會長。
說起來,其實更像是月之本元司一個人的自作多情,雖然是前後桌的關系,但泉身邊總有一大堆人等着加入她的社交圈,偶爾幾次搭話也因為他的膽怯而不了了之。
直到泉邀請他加入她的樂隊。
那天的元司像個燒開的水壺一樣落荒而逃,整個人的溫度都上升了好幾度。
回到家裡剛想跟叔父分享這個好消息的時候,他迎面看到的卻是坐在輪椅上頭發泛白的叔父,就像一盆冷水澆在頭頂,讓他激動的心瞬間冷卻了下來。
第二天,他給了泉一個否定的答複。
“……對不起,我不能參加你的樂隊。”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指攥緊了作業紙的邊緣,聲音都在顫抖。
然而泉隻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俏皮地眨了眨眼:
“沒事的元司親,那你一定要來看我的演出哦!”
……他最後沒能去看演出。
回學校的時候,看着前桌的空桌子,愣了半天的元司被新一推了一把,小聲說“泉轉學去英國了,走的時候還問你的情況呢”。
其實叔父去世的那年,他們也曾經約定好假期要去阿爾卑斯山滑雪的。
但無論是難得的出國遊假期還是初生的情愫都在那一年的冬天無疾而終。
現在想來,可能自己一直以來想要得到的都是那種“有人在意”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