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
“那時候大哥就出去了,隻有晏哥哥和那小的。他才小學二年級呢,在伯母做飯的時候,帶那小的帶得可溜了!”
那小的……
莊雪依感覺這稱呼着實奇怪,倒也沒深究,順勢問起最要緊的問題:“是挺懂事。那他和阿姨的關系肯定很好吧?”
“當然!伯母對他也特别好。我記得當時看上他那輛小汽車,非要開回家。他其實有點舍不得,但禁不住伯父說,還是答應給我。後來伯母偷偷來找我商量,說哥哥很喜歡,能不能給我買輛新汽車和兩個芭比娃娃,讓我留下他的舊汽車。”時文悅回想着,不由感慨:“我拿過好多小朋友的東西,那還是第一次有大人幫自己的孩子說話。”
莊雪依忍俊不禁,“你那麼霸道呀!”
“我……”她無從辯駁,結巴了下,吐吐舌,赧然笑道:“我後來都還回去了嘛。”
……
夜色微沉,模糊了遠山的輪廓。
客廳裡,隻亮着頂上的嵌入式燈帶。
晨起的日頭般,攜着層層暖意,落下金色光暈。
莊雪依重新盤好頭發,仰面靠在柔軟的鹿皮絨沙發,百無聊賴地刷朋友圈。
從時文悅口中聽得的消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既然母子關系不是時晏近日夢魇的原因,那又會是什麼呢?
難道是周奶奶對叔叔阿姨的态度?
可這顯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而且周奶奶為什麼那麼讨厭叔叔阿姨呢?
難道……
叔叔不是……
一個大膽的猜想剛冒出來,驚得她屏住呼吸,一雙狐狸眼漸有撐圓的趨勢。
但隐隐又覺得,似乎有什麼違和的地方。
疑惑太多,無論如何也理不出個頭緒。
除非時晏主動開口,否則靠自己胡亂猜測,隻會越跑越偏。
可他……
莊雪依合眼按揉太陽穴,想起昨晚還未開口,他已沉默的背過身去。
三年了,原來始終沒有真正走進他心裡。
長呼一口氣,擡腿擱上沙發,注意力攏回手機屏幕。
[卓智允:高哥難得一見!]
初中一位老同學的朋友圈内容恰入眼底,令她心頭一顫,柳眉微擰。
視線下移,圖片左下角清楚标注着定位——蘇城·萬家燈火
而時間,則是25分鐘前。
她點開圖片,放大左側男人的臉,甚至在網上搜索他的照片二次确認。
徹底證實,他的的确确就是蘇城高家的主事人,高塵晔。
他和卓智允在蘇城,那和時晏吃飯的又是誰?
一瞬間,周身的一切好像不複存在。
她有種置身于無垠曠野的錯覺,肩頸泛起絲絲寒意。
好一會後,長睫扇動兩下。
指尖落向兩點,莊雪依點開評論,問:你們現在還在飯店?
可惜心存的一絲期待,如火苗般被瞬間掐滅。
卓智允當即回複:剛吃完,準備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偷笑]
她回了個表情,托着手機發呆。
心中的火苗卻還留存一丁點火星,如不盡的野火,經風一吹,又燃起。
然而,不等她想好該向誰打聽高家有沒有其他人來榕城?
手機震動一下,空白用戶發來微信新消息。
仿佛一盆蓄勢待發的水,意圖澆滅心底所剩不多、可稱之為“幻想”的渺茫期待。
唇角牽扯,她苦笑一聲,點開橫向的照片。
古樸别緻的包廂裡,五彩斑斓的鮮花如流蘇墜下,自溫馨的筒燈垂在圓桌内側。
窗外湖水幽藍,隻遠處的大廈投下幾縷微光,皎皎星河般浪漫。
桌上珍馐美馔、玉液瓊漿,令人望而生津。
旁側燭火添香,映照溫柔臉龐。
好熟悉的一個人,對面坐着沈芮苓。
好熟悉的一雙眼,笑意情深,如漩渦。
莊雪依摘去發上白玉簪,連同手機一起丢進沙發。随手拿起一個抱枕壓在懷裡,姿勢别扭地朝腿腳方向躺下。
散落的發亂糟糟粘滿側臉,尾部細碎紮着脖頸,有一點點癢。
她懶得理會,精神卻不自覺向那處集中。隻覺越來越癢,像被人撓咯吱窩似的,一下沒忍住笑出聲。
斷斷續續,繼而連綿不絕。
流轉在空蕩蕩的别墅裡,逐漸詭異,甚至生出幾分恐怖的意味。
直到李叔來電,她總算止住難以抑制、不斷上揚的嘴角,按揉着發酸的面部肌肉,含糊不清地說:“我太困,不想出去。麻煩幫我轉告高叔,謝謝。”
“好的,莊小姐。”
挂斷電話,她撐着身子坐起來。拖着一條發麻的腿,表情扭曲地走進洗手間。
鏡子裡,棕色大卷發烏糟糟炸開,好幾處還纏成死結。
眼部、唇部的妝容大概是在沙發上蹭掉了一些,向外暈出淺淡的痕迹。
莊雪依難以忍受這副模樣,快速卸妝,拿起氣墊梳想趕緊把頭發梳順。
偏偏梳到打結的地方,越急越梳不開。
心中一陣煩躁,索性抛開梳子擡手去扯。
頭皮立刻傳來劇烈的痛感,迫使她放慢動作,一點一點解着。
費了番功夫,總算打理好。
莊雪依放回梳子,手撐在山水紋的大理石台面。
唇角微抿,露出滿意的表情。
她已經是個傻子,不想再變成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