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
清冷疏離的聲音,自高處墜入耳中。
陸景琛手握黑色傘柄,垂眼俯視着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與古時無心無情的聖人,仿若隻差一身龍袍。
震懾之下,莊雪依甚至沒空後悔剛才的發問。
利索解開安全帶,背上香奈兒duma雙肩包。
随行傘下,第一時間進入工作狀态:“陸總,從哪開始?”
“訂房。”他說。
收回視線,莊雪依側頭看去。
飄雪若柳絮飛花,朗朗月色下,挂滿紅梅枝頭。
輕盈似薄紗,覆在紅寶石上,别有一番生趣。
風雪未減遊客熱情,滿園人影密布。
心頭浮起的一絲顧慮,在酒店前台口中竟成真——
隻一間套房。
莊雪依手捏黑色肩帶,默不作聲讓開身。
陸景琛上前發話:“要。”
前台小姐笑臉迎客:“二位請出示身份證。”
他遞上自己的,看向她。
“陸總……”後槽牙都快咬碎,莊雪依竭力扯開一個笑,目光對上他,“不太合适吧?”
“主卧給你。”冷然四個字,他後退幾步人臉識别。
雙手抱臂,莊雪依正要開口,前台小姐安撫道:“小姐放心,我們酒店套房主卧室的門配有單獨的防盜鍊。進門左手邊的紅色按鈕,按兩下即可報警。”
……?
倒也不至于那麼嚴重。
不過多一重保障自然很好。
“主要是擔心老闆不方便啦。”嘴上說着,莊雪依從容不迫拿出身份證和銀行卡遞給她。
餘光後瞥一眼,笑盈盈向着前台小姐,适時拍馬屁道:“陸總高嶺之花,人中龍鳳,哪裡看得上我呀!”
“莊小姐,您太謙虛了。”前台小姐嫣然一笑,擡手示意人證核驗設備,“請看攝像頭。”
“好了!”
彎身一次即過,莊雪依上前接過三張卡。
狐狸眼輕輕一眨,手藏身前悄咪咪給她比心:“謝謝啦。”
……
這個時段,乘電梯的人不多。
沒等一會,兩人前後腳踏入電梯。
鏡面門合上,似快門一閃,映照兩人高挑身形。
腦海中,倏而浮現攝像師清晰的面容。
他滿臉笑容走來,展示剛拍的合照。
狹窄屏幕上,其中一人是她。
另一人,影像分明就在眼前,卻始終如霧裡看花。
眉頭緊蹙,莊雪依用力回想。
恍神間,錯亂的記憶竟用年少時的時晏填補那張模糊的臉。
她連連搖頭,趕緊打住。
“怎麼。”他問:“有幽閉恐懼症?”
頓了一刹,莊雪依笑得莫名:“沒有。”
“我有。”他卻說。
心頭陡然湧現不祥的預感,念頭還沒來得及壓下。
随梯廂“哐”一聲震顫,已淪為現實。
她緩緩扭頭,小心翼翼看向他。
頭頂“滋滋”兩聲,燈也熄滅。
寂靜之中,依稀聽見他微促的呼吸,以及手心攥緊時的骨響聲。
“陸總,你還好嗎?”
掩下憂慮,莊雪依穩住聲線,首先保持冷靜。
一手虛扶在他手臂旁,一手翻找左右口袋。
他沒有餘力回答,漸促的呼吸聲迅速惡化為驚恐的低喘。
肢體不受控的發抖,腿腳一軟,整個人向下癱去。
莊雪依剛摸出手機,解鎖屏幕。
餘光察覺異樣,眼疾手快摟住他顫抖不止的身體。
斜靠着梯廂,并用手臂與腰腿的力量,吃力的承住他不倒。
左手在他腰後握住右手腕,艱難的擡動手指,打開手電筒。
亮光照向鏡面門,反射而回,照耀在金色内壁。
微弱光線,有如夕陽餘晖。
“會不會好一點?”她柔聲問。
他“嗯”了聲,伴随依然急促的呼吸聲和哆哆嗦嗦的齒間顫音。
“沒事,我和你在一起。”
輕拍着他背,她越發溫柔的安慰:“打通急救電話,很快就能出去。”
“嗯。”緊攥的拳稍稍松緩,挪向她衣角用力捏住。
莊雪依拖着他,踉跄着轉動身體。
将燈光照向梯廂面闆,查看維保人員的聯系電話。
才輸入一半數字,手指已酸脹得抽筋。
垂手緩了緩,繼續輸入後一半。
撥通電話,按下免提。
告知所在位置及遇到的突發狀況,嘗試維修人員提供的開門方法失敗後,對方說:“不要着急,你們在裡面很安全。我已經出發,十五分鐘左右到。”
維修人員一說完,陸景琛的呼吸聲愈來愈急促。
顯然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而言都是煉獄般的折磨。
“麻煩您快點。”手貼他背上來回輕撫,莊雪依也有些急,“我朋友不太舒服。”
“不舒服?”對方一驚:“他不會有那個什麼幽閉症吧?”
陸景琛閉上眼,雙拳再次攥緊。
“是的,麻煩您。”莊雪依看了眼屏幕左上角的時間。
“好,我盡快。”
挂斷電話,耳旁隐約傳來他喉間斷斷續續溢出的痛苦呻吟。
“沒事的,你和我在一起很安全。”
邊安撫着,邊挪向角落裡。
莊雪依扶着他慢慢坐下來,摟過他靠在懷中,輕聲說:“你可以抱着我。”
他沒有半秒猶豫,一瞬間将她牢牢鎖住。
有如一條蛇,纏得她幾乎無法呼吸,猛咳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