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他瑟縮着開口。

“沒關系。”

一隻手搭在他發上輕撫，另隻手落在他背上輕拍。

莊雪依輕柔哼着歌，緩緩唱出聲——

“……你是，明月清風，我是你照拂的夢……”（注）

唱到尾聲，耳畔呼吸聲漸漸平穩。

應該是睡着，而不是昏迷過去。

她緩緩收聲，長舒一口氣。

看眼時間，至少還有五分鐘。

擔心他中途醒來，将手機調至靜音，擱在一旁。

想起車上的事情，仔細打量着他的五官。

卻始終難以透過這張臉，從回憶中尋得蛛絲馬迹。

那句夢裡出現的話，陸三到底有沒有說過？

如果沒有，她為什麼會把陸景琛說的話和他聯系上？

如果有，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無限往前回想，莊雪依猛然記起原因。

陸三離開一年後，她遇到時晏，之後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記憶的大部分空間為他騰出來，迫使她忘記其他許多事。

甚至連陸三這個人，都差點從她腦海中清除。

更不必說，他的姓名、長相。

喟然長歎，莊雪依氣悶的拿起手機，挨個發消息問家人：陸三叫什麼啊？

爸媽一緻的不記得，隻陳森回複：我未來姐夫的名字你都不記得？

莊雪依無奈笑笑，不理會他的打趣，追問：你記得就告訴我呀

陳森發來一個尴尬的表情：一直叫他三哥，我還是剛剛才知道他姓陸

……

莊雪依無語：那你還說我！

陳森：關系不能比

撇撇嘴，點出一個表情包。

剛準備放回手機，屏幕上方冒出一句：老婆，除夕快樂

——時晏發的。

微微擰眉，遲疑片刻，還是點進去。

回了一句“除夕快樂”，她提醒：我們已經分手了

發送出去，心口隐隐作痛。

擡手捂了捂，她緩緩呼出一口氣，接着打字：退婚的事，麻煩你跟他們解釋一下。首飾那些

正編輯着，他突然發來一條消息：我們四年的感情，都比不過你和他一次重逢嗎？

？

莊雪依皺眉，滿臉問号，給他回的也是個問号。

沒一會，他消息傳來：我都看到了

莫名其妙，她繼續按出一個問号。

時晏獨自坐在庭院石凳，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

借着酒勁，索性一吐為快：你生日那天，我去找你，在萬家燈火，親眼看見你和他摟摟抱抱！

酒意上頭，怒火攻心。

他握緊玻璃杯，用力将它捏碎。

“哥！”焦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擡手簇了簇眼睫，他側頭揚開笑臉，“外面冷，出來幹嘛？”

“你的手！”時文悅幾步上前，握起他的手，嗔怪道：“都流血了！”

他垂眸一看，鮮血如細密河水。

穿沿掌心，彙入手腕。

絲絲痛感，比不上心頭十萬分之一。

她不說，他都沒發現。

“沒事。”

摘去傷口處黏着的細碎玻璃，時晏不甚在意的笑笑。

“我去拿藥箱！”她轉身要走。

“不急。”他攔住她，把她按在石凳上，“陪我坐會。”

時文悅依言坐下，看他唇角挂笑；眉眼卻冷冷戚戚，還微微泛紅。

随他目光望向朦胧月色，聲音裡也染上幾分淡淡愁緒：“哥哥，你是不是和嫂子吵架了？”

他沒精打采“嗯”了聲。

“為什麼？”眼珠子一轉，她問：“是不是她又誤會你什麼？用不用我幫你解釋？”

眸光垂落，時晏想到沈芮苓。

但她已經接受條件，也有人盯着，不可能亂說什麼。

所以，還是秦宇恒的關系。

短歎一聲，他搖頭：“她要分手。”

“啊！”時文悅驚呼，壓低聲量：“你們不是都訂婚了嗎？”

他沉默許久，又重複一遍：“她要分手。”

“那……”她怔了刹那，問：“你沒同意吧？”

“我同意了。”

“啊！”時文悅臉色大變：“你也想分手？”

輕嗤一聲，他再次說：“她要分手！”

“但你不想分手啊！”

他沉默不語。

時文悅撺掇道：“你好好哄哄她，說你不想分手！實在不行就求求她……”

“求？”揶揄一笑，時晏嗤之以鼻：“狗才求複合。”

“那……”時文悅不由洩了氣，餘光瞄着他，“那你隻能失去她了。”

胸口，頓時泛起一股澀意。

像無數根細細長長的針，一捆蘸酒，一捆蘸醋；齊齊刺來，痛得他幾乎撐不住身體。

他不敢繼續想，如果真的失去她。

拿起手機，剛好看到她的回複。

沒有期待中的解釋，隻兩個字：神經

自嘲一笑，他按熄屏幕。

手肘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擡頭看天。

腦海中，始終充斥着一個疑問——

從始至終，她究竟有沒有愛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