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冷清的連保潔都疏忽了,春天衰敗的香樟落葉堆在道路上。顧洄之低頭看着地上紛紛的枯黃樹葉,他擡頭準備轉身往回走,卻發現不遠處小路盡頭的亭子中,站着一個颀長身材的男人。
月光給他的手潤上一層玉質感,他手夾着一根細煙搭在闌幹上,缭繞的煙霧渺渺上騰最後消融在夜色中,那人聽見動靜轉身,看見顧洄之後,吞雲吐霧地說,“我倒是不知道,還有人能長得和我那麼像。”
“我也不知道呢。”顧洄之不陰不陽地答道。
如果楊亦康在的話,瞧見顧洄之的儀态定會贊許點頭,顧洄之懶懶散散地在亭子裡的長椅上坐下,長腿随意交疊,锃亮的皮鞋反射出冰涼的月光。
沈則行背對着他,手撐着闌幹吸完一整隻煙,轉身用半啞的聲音慢慢道,“難為朝晖找你了。”
“前面見得匆忙,還沒來得及恭喜沈先生新婚快樂。這樣好的日子怎麼在這抽悶煙,是不高興嗎?”
顧洄之的聲調流露出挖苦的意味,小小的亭子裡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顧洄之的眼睛在夜色中像隻蓄勢待發的狼一樣盯着沈則行,凝神注視着他在這場對抗中的任何動作和表情。
沈則行熄滅了手中煙,他像是在嗅着空氣中飄浮着的什麼特殊味道,臉上的依戀一閃而過,漫不經心地說,“悶煙不至于,隻是有點擔心朝晖以後沒人照顧罷了。在他身邊待久了,總是忍不住操心他。”
顧洄之的手機嗡嗡地震動着,他笑了起來,起身對朝着沈則行晃了晃亮起的手機屏幕,上面的備注清晰可見。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沒等沈則行回答,他便接起電話。
“你在哪?我不是說了不要亂跑嗎?”宋朝晖問道。
“裡頭太悶了,我一個人不想在那呆。”顧洄之柔聲回答,輕輕的聲音跟撒嬌似的。
宋朝晖像是想起他抛下顧洄之的事情,開始心虛,語氣跟着也軟了不少,但沒一會又硬氣起來,“那你快點回來,别讓我等你!”
顧洄之應着。
“不好意思,他催了。”顧洄之挂了電話,擡頭對沈則行笑了笑,說,“我想你的擔心太過多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還輪不到你來操這個心。很顯然,沈則行聽出了他的未盡之言,文質彬彬的面具第一次從他臉上卸下,他陰郁地盯着顧洄之。
顧洄之無視他的眼神,又補了一句,“我想你該盡快回去了,婚宴上新郎官消失太久可不好。”
顧洄之回了宴廳,重新在宋朝晖身邊入座,他們倆的席位坐西面東,單獨一張桌,顧洄之環顧四周發現同樣的位子上坐着的都是有點年紀的人,新人正端着酒過來,像是要敬酒的模樣,按位次他們兩個該是第一個。
“你不覺得不對勁嗎?”顧洄之同宋朝晖耳語道,兩人大庭廣衆之下的耳鬓厮磨讓遠處沈則行的眸色一暗,顧洄之說,“年輕人都在另一邊,沈則行怎麼安排你和這群中年人坐?”
“他以為我哥來,論資排輩的,他就該坐這。”宋朝晖納悶道,“他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沒想到我哥怎麼可能來這種小場合。”
顧洄之因戴着口罩,桌上的菜肴一口沒吃,宋朝晖卻也興緻缺缺地沒動筷子,他絕不是一個會因為失戀委屈自己的人。
依顧洄之所看,他隻是覺得這些菜不上檔次,不夠對他胃口。
“或許是沒你,他那請帖根本送不到你家門衛室。”顧洄之挖苦道。
“吃你飯去吧,少說點話。”宋朝晖沒好氣地說。
顧洄之露出來的一雙眼睛似笑非笑,手指點了點黑色的口罩。
“我可沒飯吃。”
正說着,沈則行他們已來到眼前,宋朝晖低聲道,“噓,我等會帶你去吃。”
張柔長得同她名字一點都不符合,她五官淩厲,周身的氣質比沈則行還強上幾分,這惹得顧洄之多看她好幾眼。
因着沈則行的緣故,宋朝晖便沒讓他們敬酒,他意思意思地碰碰杯,就過去了。
新人向下一桌走去,顧洄之瞧着沈則行此刻同剛剛陰鸷大相徑庭的風光霁月,又想起宋朝晖說沈則行從像他那樣陰郁,不由地發出輕笑。
宋朝晖随便地應付着湊到他跟前同他套近乎的人,回頭看見顧洄之眼神還落在那對新人身上,顯而易見,顧洄之絕不是在看沈則行。
他突然問:
“你覺得張柔怎麼樣?”
顧洄之不明所以,還是回答道:
“我覺得她看着很聰明。”
“還有呢?”
“她很漂亮。”
聽見這個回答,宋朝晖冷哼一聲,他還沒來得及發作,面前又站了一個想找他幫忙牽線宋朝遠的老頭子,等他應付完,又回頭問:
“還有呢?”
顧洄之看着宋朝晖一邊不耐地瞧着又往他桌前來的人,一邊固執追問的吃味神情。
“我想你該帶我去吃飯了。”顧洄之忍着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