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人會把顧洄之認成沈則行,他身上的邪氣太重了。
顧洄之一個人在荒山上生活太久了,就算後來有了個顧在禾,他身上的野氣也沒被沖淡,他那種野蠻的感覺和他穿什麼,舉止如何沒有任何關系。
那種荒山野獸一樣的氣息在他身上打下了永久的烙印,而這種氣質與這群矜貴的少爺小姐是極為不同的。
見過顧洄之先前樣子的隻有魏何衍,他來江灣找宋朝晖,門是顧洄之開的,那個時候的顧洄之就像一隻乳牙未全的狼崽,魏何衍還能和他嘻嘻哈哈探問點小八卦。
他第二次同顧洄之見面是他度假回來,隔了兩三個月沒見,人身上的變化就能很明顯地被察覺,顧洄之站在宋朝晖身側同他問好的樣子就像是一隻鋒芒畢露的花豹,懶洋洋地在主人身邊甩着尾巴。
他有沒有把人當主人還不一定。
三人一齊吃飯時,魏何衍在飯桌上意有所指地和宋朝晖說,養虎為患。
宋朝晖聽出他的意思,一點面子沒給,說,哪有這回事,前天我讓他跑去城北買梅花糕,他可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半個小時就給我送過來了。
顧洄之微眯着眼睛看着魏何衍,手上的刀叉有條不紊地切割着牛排,鋼制的金屬剮蹭瓷盤的聲音就算再小也刺耳聒噪。
他把切好的牛排遞給宋朝晖,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又笑着看向魏何衍,說,我哪敢啊。
魏何衍苦着一張臉,看着正朝顧洄之挑刺的宋朝晖,麻溜地閉上嘴。我瞎操什麼心,反正就算天真的塌下來,宋朝遠也會給他弟頂着的。
非要說起來,顧洄之還是宋朝晖的情人,他的算計從牌桌上帶到了生活裡,跟着宋朝晖的隐形好處大了去了,他的那些嬌蠻任性和這些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城北賣梅花糕那家是個老字号,排隊的人很多,顧洄之哪能老老實實地排,等他排完再驅車回江灣,宋朝晖都能直接把他撕了。
他不過是給最前邊的人塞點錢,讓人家讓一份出來罷了。
顧洄之也想過讓人幫他買,但宋朝晖的鼻子極靈,能聞出來身上的糕點香甜味,搞得顧洄之買完還得站那爐子前熏一陣子,他熏味道也要好一會,時間是差不多的。
等他急急趕回去,時間早就超了,所以通常他會去旁邊店裡再買碗酒糟小丸子捎給宋朝晖,哄他是因為買别的耽誤的。久而久之,就算時間來得及,他也會再買一點其他零嘴給宋朝晖。
如果是半夜去買,人會少一點,顧洄之就自己排。
這家店臨着一個高中,排在顧洄之前邊的一般都是翻牆出來玩的學生,顧洄之經常撞見他們自以為天衣無縫地偷偷牽手。
天氣漸漸冷起來了,男生就會捧着女生的手哈氣,兩個人細細碎碎地抱怨考試的聲音被呼呼的北風送到顧洄之耳中。
這讓顧洄之格外不高興,有人陪着排隊一塊聊天說話自然是打發時間的好手段,但自己沒有,這副情景就很刺眼了。
這個時候顧洄之又會多怨宋朝晖幾分,可他再怎麼怨,還是會次次不落地去旁邊捎一份糖炒山楂給他哩。如果冰糖炒得不夠亮,顧洄之就會挑三揀四地蹲在旁邊等下一鍋。
顧洄之本就長得讓人印象深刻,去的次數多了,那旁邊幾家店都記住他了。
賣梅花糕的老爺子會給他那一鍋塞了滿滿的餡,賣酒糟那家會給他那碗多撒點糖,炒山楂那家給他的山楂糖殼都是最透亮的。
顧洄之長得實在不像是一個喜歡吃這種甜膩膩東西的人,所以有一次等着的時間,賣梅花糕的老爺子就樂呵呵地問,“你女朋友這麼喜歡吃我家嗎?”
宋朝晖倒不見得特别喜歡吃,他可能隻是喜歡折騰他罷了。顧洄之一想到這就氣的牙癢癢。
一袋的梅花糕拎回去,宋朝晖能小口小口地吃掉一個都算不錯了。更多時候他咬半口就硬塞到坐在旁邊的顧洄之嘴巴裡,半個身子無所顧忌地壓過來,蠻不講理地把他手上的書奪走往地上一扔。
一袋七個他至少喂兩個才戀戀不舍地停手,停手後書也不幫忙撿,就隻會對着顧洄之露着小白牙笑。
那彈牙的拉絲玩意把顧洄之的嘴糊的牢牢的,讓他連嗆人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安靜地盯着宋朝晖的笑容。
“嗯。”顧洄之應了一聲,如果讓宋朝晖知道他和人家說自己是他女朋友的話,他一定會把顧洄之撓得個頭破血流。
顧洄之想象着他生氣的模樣,眉角眼梢都透着柔和。
“那你們感情很好喔。”老爺子看了一眼顧洄之,把他那袋梅花糕遞給他,“我家可沒那麼容易買。”
顧洄之楞了一下,慢半拍地接過那袋熱氣騰騰的糕點,聲音低地幾乎聽不見,“嗯。”
賬戶裡像滾雪球一樣漲的餘額,小禾日漸好轉的雙腿,除了每次去看顧在禾需要絞盡腦汁地找理由糊弄宋朝晖外,顧洄之覺得這日子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
不過他從未向宋朝晖提起過顧在禾的存在,顧洄之下意識地覺得宋朝晖會生氣。
他瞞的很好,也很小心,看望完小禾後總會在外面找個酒店洗一次澡,确保身上的味道不會被聞出來。
這日子過得真不賴,顧洄之不斷地對自己說,可是他對那一層籠罩在他身上的陰影心知肚明。
那陰影的名字叫做沈則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