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讓顧洄之知道賀将安的想法，他隻怕是會是滿不在乎地笑笑。這樣的笑容在賀将安第一次知道他的目标，而後大罵他瘋子時也出現過。

賀将安和他不大相似。

父母趁着東風乍富讓他有了進入圈子的機會，可一旦進了這個層級分明的地方他才發現，隻靠錢是沒辦法在圈子裡挺起腰的。

他最初找上顧洄之的原因和别人沒什麼兩樣——他需要一個牽線的機會搭上宋家的船。

賀将安以一種小家子氣的世俗眼光——換任何一個老謀深算的人都不會覺得一個情人能起到什麼作用，他誤打誤撞地找上了顧洄之這匹披着羊皮的狼。

他起初以為顧洄之讓他做的那些破事隻不過是交換的一部分，等他幹完後，顧洄之才慢悠悠地告訴他，他沒辦法撇幹淨了。

顧洄之長腿交疊懶散地坐在他面前，不緩不慢的聲音告訴他，他剛剛經手的那筆金額應該出現在宋家新項目的資金賬戶而不是重新在以他為名開設的私人賬戶中。

顧洄之對着他勾唇一笑，問，“你覺得你該如何解釋才能騙過說服一周後找上門的警察？”

他的問話是明晃晃的威脅。賀将安别無他法。

他們起初是一隻貪得無厭的血蛭，宋氏源源不斷地給他們供血，一開始移過來的錢對宋氏根本算不上血，說是九牛一毛都是誇張了。

最開始也就是借着名聲罷了，可那點狐假虎威的名聲足夠他們暢通無阻了

後邊經手的錢越來越大，賀将安被顧洄之鍛煉出來的大心髒都有些惴惴不安了。

做賬的手段無非就那麼幾個，他賀将安也不是傻子，顧洄之知道的他都知道，可流水的錢從賬戶裡過，他怎麼也想不出平安無事的法子。

外賬一向是他做的，内賬是顧洄之自己一個人負責，賀将安倒是問過，顧洄之卻笑笑不語，隻道，“你放心大膽地去做，出事會有人擔着。”

賀将安正要問誰擔，顧洄之手機響了起來，他朝賀将安點點頭，便離開了。

誰擔？

每一筆賬都是從宋朝晖名下走的，最後單子上的私章是也是他的。

就算最後東窗事發，宋朝遠也不會讓他視若珍寶的親弟弟去坐牢的，至于他顧洄之，有關他的一切痕迹在法律上都無法成為指控的依據。

顧洄之站在花壇前，腳尖無聊地撥弄着路上的小石子，五分鐘後宋朝晖的新組裝跑車就會停在他面前。

那漆還是顧洄之新挑的，雖然他不是很喜歡這些炸轟轟的車子，但是沒辦法。

剛剛聽電話裡宋朝晖的口氣，像是今天賽車又輸了一樣，顧洄之的腦子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該怎麼哄他消氣。

宋朝晖是有點臭屁的，從他喜歡在顧洄之面前耍威風就能看出來。

第一次帶顧洄之坐車時洋洋灑灑一路狂飙，希望瞧見顧洄之被吓唬的模樣，可還沒等顧洄之裝出嬌弱的模樣，他就因為頻頻偷看顧洄之的神情，一個轉彎失誤沖出車道了。

就像老人說的那樣，會咬人的狗通常是不叫的，他聲勢浩大的模樣總是很難成功，不成功他就會跟貓一樣氣急敗壞地發火。

一天天的情緒都處在點燃狀态，顧洄之懷疑他身子弱就是因為這毛病，脾性太旺。

在旁人眼中宋朝晖的發火像是刺猬身上的尖刺，顧洄之卻有自己的看法。

宋朝晖或砸損東西或侮辱責罵，他的怒火被他所代表的權勢給強化了許多，以至于沒人敢嘗試觸碰。

沒人告訴他這是不對的，他身邊的人也沒覺得這麼有什麼不對，他有這樣做的資本和擺平的本事。

可當顧洄之真正摸上去後，才發現那隻不過是奓起的軟毛。

顧洄之有想過，如果回到認識的第一天他伸手握住宋朝晖的揚起巴掌的手腕，那他們今天會變成什麼樣？

轟隆隆的馬達聲由遠及近，由小變大，顧洄之鞋尖踢開一粒小石子，那小石子骨碌骨碌地撞上花壇最下邊的紅磚，竟又回到顧洄之腳邊的位置上去了。

分毫不差。

顧洄之擡頭看向出現在路口的粉紅色跑車，它被紅綠燈攔住，開車的人仿佛看見他一樣，朝他亮了亮車燈。

下來前，賀将安問了他一個問題。他問顧洄之：“你到底想要什麼？”

賀将安說顧洄之貪心，但他自己馬上又否定了這個說法。

他不情願幹下去的意思很明顯，隻不過他困于沒辦法脫身，賀将安想要的差不多已經都得到了，憑着顧洄之仍在籌謀的勁頭來看，他想要的依舊遙不可及。

賀将安有想孝順的父母，情投意合的女朋友，這一切都是他知足的理由，他觀顧洄之也不是沒有在乎的人，他對鐘山那位的保護已經做到事發後能保他出國安度一生的缜密程度了。

或許是錢不夠？那些所謂的能給人極大滿足感的尊重和權力不夠？

這是賀将安得出貪心這個評價的原因，但這個理由太站不住腳了。

顧洄之從沒因為這些東西挂過臉，他顯而易見地不在乎。

顧洄之盯着遠處紅綠燈的倒計時，閃爍着的紅燈在夜色中像惡魔一眨一眨的眼睛。

十。

顧洄之想起初見時那三秒鐘的失神，那一瞬間被漂亮精緻的臉被吸去魂魄般的怅然若失，被扇巴掌後那種火辣辣的感覺攀上臉頰，先是麻麻的，最後又像被輕柔吮吸着一樣。

九。

每一次色厲内茬的發完火後會偷偷地望着一地狼藉發呆，被顧洄之發現後會沒好氣地罵上兩句趕人離開。可真走了又不高興的他。

若是人安靜地坐在他旁邊，他就會以一種自以為自然實則生硬地方式靠過來，問，我真的什麼都做不好嗎？

對，你就是樣樣都不如你哥，你就是有着搞砸一切的本領。

可宋朝晖濕潤的眼睛望過來，顧洄之便隻好歎了口氣，安慰道，你比我強。

他聽見這話就會樂起來，說，那倒是，你吃我軟飯太沒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