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大的動靜自然引得路人側目,不過宋朝晖一向視他人目光為無物。他就這麼站在原地聽着搬貨工詞彙發達的髒話。搬貨工原本滿臉愠色,不過在宋朝晖幹脆的答應原價賠償後,他也就沒說什麼了。
宋朝晖畢竟是個成年人,也沒廢物到沒辦法處理這幅局面的程度,隻不過以往他都習慣于依賴别人罷了。
但剛剛顧洄之急匆匆抛下他離開——盡管他的理由聽上去确實很緊張,但是宋朝晖還是不高興,賀将安有這力氣給顧洄之打電話,說明也沒多大事嘛。
宋朝晖陰沉沉地站在酒液與玻璃碎渣中,想道。搬貨工則是一臉懷疑地站在宋朝晖身邊盯着他,生怕他逃跑。
這個時候,先前顧洄之随便拉的阿姨也向宋朝晖走來,她兜着一大袋子綠油油的菜,用那種自來熟的語氣,帶着中年人常有的,毫無惡意的責備,說,“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毛楞三光的?”
宋朝晖心情正糟糕着,便不耐煩道:“剛剛那人為了瓶醬油轉了你多少?”我翻個倍給你,你同這一灘酒一并處理了,然後就趕緊滾。”
“嘿,年紀輕的,怎麼講話可欠呢?我可是把錢退回去了,多大點事啊。那小夥一下給我轉了兩千,啷個大的數。”那阿姨帶着點口音,說道。
以往的經驗告訴宋朝晖拿錢砸人對任何讓他心煩的事情都是最方便最簡單的方法,但經驗沒告訴宋朝晖人家不要錢該怎麼辦。
那阿姨嗓門極大,壓的宋朝晖身上的氣焰都降下去幾分,他偷偷地瞥了她一眼,然後幹巴巴地說,“哦。”
“說謝謝不會嗎,”那阿姨中氣十足道,“來一句瞅瞅,要大大方方的。”
宋朝晖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來了一句。
這超市也不知道什麼毛病,三五分鐘過去了,還沒人來,宋朝晖強壓着他的少爺脾氣,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阿姨的問題。
“剛剛那小夥是你哥嗎?長得怪俊俏的,做啥工作的,工資多少啊?這麼着急,是不是被老闆叫走了啊?那這個工作不好,沒時間陪老婆。”那阿姨跟查戶口一樣問。
“他不是我哥。” 宋朝晖警惕道,他想了想,特意強調說,“他是無業遊民。”
“男的還是要有個事幹,我女兒工作就可好了。”阿姨語重心長道。
宋朝晖還沒回答,她話鋒一轉,又問,“他不是你哥,你倆啥關系啊?你咋和他逛超市?看着也不像你同學呐。”
什麼關系?
這話倒還真把宋朝晖給問住了。
細究下來,他們這一年也算不上什麼正當交易,按宋朝晖和顧洄之最初的約法三章,出了江灣那扇門,兩人毫無瓜葛。
顧洄之不是他的親人,也不是他的朋友,最開始他被綁到他的身邊不過因為一筆數額龐大的金錢,他現在幹的事情不也是為了那些錢嗎。
想到這,宋朝晖眼神一暗,肺葉中仿佛浸着一團棉花,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你星期四不上學?”那阿姨又問道,她以為宋朝晖是高中生。
那一天就沒有被撫平的委屈在這幾日的看似和平的朝夕相處中持續發酵,宋朝晖的心又難受起來,他一向高高拎着睨人的眼睛都低了下去,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萎靡。
那阿姨太過自來熟的唠嗑把他原本就爛七八糟的思緒弄得又亂上幾分,宋朝晖便沒好氣道,“我是失學兒童。”
那阿姨還沒說什麼,就聽見噗呲一聲笑從他們身後傳來,宋朝晖轉身正欲發作,卻見沈則行向他走來,他情緒正壞着,便惡聲惡氣地問,“你笑什麼?”
“诶,你不是剛剛着急忙慌……咋還換了件衣服?”阿姨眯眼道,“不對,你誰呀?”
“我是他哥哥。”沈則行道。
他一身溫潤如玉的氣質很是讓人信任,雖是信口胡謅,但也算糊裡糊塗合上那阿姨先前的猜測,他又與顧洄之長相相似,阿姨便信了個十成十,說:“行呗,那也用不着我了,你陪你弟弟在這等吧。”
阿姨擺手離開,沒兩分鐘,穿着紅馬甲的工作人員終于姗姗來遲,宋朝晖抱手站在一邊,看着沈則行遊刃有餘的模樣,思緒又飄到了顧洄之那。
顧洄之什麼時候同賀将安感情好到這種地步了,換出車禍的是我,他會不會有今天這副心急如焚的模樣。
“朝晖?”沈則行叫着他的名字,宋朝晖回神,才發現就在他剛剛愣神的幾分鐘,沈則行已把事情處理好,他們現在可以走了。
沈則行極順手地接過顧洄之剛剛落下的推車,同宋朝晖一起往前走着,這個時候宋朝晖才想起來問,“你怎麼也在這?”
“我來買東西呀。”沈則行攤手道,“這是離我那最近的一家了。”
平日裡他們用的玩意都是保姆統一采購,然後放在家裡随手可得的地方,若真要單買,也就這地方有賣了。
他們所在超市并不是那種常見的連鎖超市,這高檔超市進口貨居多,賣的也就較尋常貴些,店自然也就較尋常少些,整個A市總共也就零星四五家。
說到底,沈則行的少爺毛病也不小,他出現在這也不奇怪,宋朝晖本就不是一個多疑的人,“哦”了一聲,便沒再追問。
沈則行反倒問了起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