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洄之看着面色蒼白,嘴唇緊閉的宋朝晖,絕望地意識到這點。
從各個方面看,顧洄之都算成功在望。這個理應春風得意的青年,此刻的神情卻是如此可笑狼狽。
宋朝晖不明白顧洄之為什麼要在他面前惺惺作态,他百無聊賴地玩着自己因長時間沒照太陽而越發白皙的手指,等了好一會,顧洄之依舊沒開口說話。
他再也沉不住氣,發難似的,問,“你來幹什麼?我現在這個樣子你還不滿意嗎?”
若是來的是沈則行,宋朝晖都不會這樣氣急敗壞,他很讨厭在顧洄之面前出洋相,但是從相遇開始,他在顧洄之面前就是狼狽模樣。
而後一直如此。
宋朝晖在顧洄之那,從來沒辦法保持體面。
顧洄之的沉默不語被宋朝晖理解為無動于衷,宋朝晖恨極了他不說話的樣子,他對自己的情緒起伏感到生氣,但又沒辦法扼制胸中的憤怒。
憤怒是因為還在乎,宋朝晖做不到不在乎。
他的手緊緊攥着彎曲的電話線,講話時呵出的熱氣在玻璃上形成一層薄薄的霧,這使他看不清顧洄之顫抖的嘴唇。
“顧洄之,我不知道你現在反複出現在我面前是想幹什麼,如果你怕報複的話,我可以明确告訴你,我并沒有讓我哥對你做些什麼。”
宋朝晖急促地喘着氣,說,“别用這樣悲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會再上當受騙的。”
“我并不希望你遭受到什麼折磨,你可以嘲笑我優柔寡斷,也可以現在就在内心暗自竊喜,管他什麼的,我不在乎。”
宋朝晖稍微别過頭去,不願意看顧洄之,“我隻希望我們永遠分開,你别再出現在我面前。”
“過去既往不咎,行嗎,顧洄之?”劇烈而又雜亂發疼的心髒讓宋朝晖不得不努力壓下心中排山倒海的情緒,他偏過頭想觀察顧洄之的表情,可此時顧洄之卻别過去臉,不願意讓他看見。
宋朝晖收回視線,手指緩解焦慮似的不斷撥弄着曲卷的電話線,直到心髒發緊的疼痛緩過去,然後他又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說:
“我已經懶得糾結那些事情了,有時候我覺得我也是活該。”
宋朝晖的聲音輕輕的,他擡起頭看着顧洄之臉上孤注一擲的絕望表情,這神情使他的疼痛的胸膛再一次痙攣地起伏。
宋朝晖不明白為什麼,所以他像顧洄之往常慣做的那樣,嘲諷似的勾起嘴角,問,“我并沒有使你萬劫不複,你有什麼權利做出現在的表情?”
“我…我…”顧洄之重複着,兩人相對而視,玻璃兩端皆是令人欲死的沉默,在宋朝晖毫不回避的目光下,顧洄之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在隐隐作痛。
“抱歉。”他低聲說道。
宋朝晖冷哼道,“顧洄之,你覺得說這些有意義嗎?”
“如果我能彌補……”
“你拿什麼彌補?!”宋朝晖被顧洄之這話一刺,情急之下站了起來,他的手抵在玻璃上,如果沒有這扇玻璃,一個巴掌應該早已落到顧洄之臉上。
宋朝晖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重新坐回去,抓着椅子的扶手支撐着自己,“顧洄之,你從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那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不知不覺,話題又再一次被顧洄之掌控,宋朝晖又一次被他深不見底的眼眸捕獲,一時竟說不出一句話。
沒出息!
頃刻之後,宋朝晖回神,直視着那雙讓他着迷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顧洄之,你可以勒索我的親吻,搶奪我的眼淚,我無所謂這些到底會不會讓你感到得意。”
“但是你不應該向我出賣你的真心。”
那些所有看似溫柔的殷勤照顧,隻不過是天平上的籌碼,隻有他自己傻乎乎地捧着心往上放,實際上人家顧洄之要的根本不是這個。
宋朝晖想道。
他指的是顧洄之出軌,可這番話落到顧洄之耳中又是另一番意味,顧洄之以為他私下的卑劣情感已被宋朝晖洞悉,慌亂之中,卻又聽見宋朝晖一錘定音的最後一句話,“你沒資格這麼做。”
我确實沒資格愛他。
顧洄之的心一沉,宛如聽見最後的判決,他面無血色,渾身顫抖着,煞白的臉上浮現出自尊心受傷的神情,可那脆弱僅僅是一瞬間。
愛不愛的毫無意義,這并不妨礙我占有他。
而後顧洄之又恢複了以往那樣頗具壓迫性的氣勢。
“是嗎?”他淡淡地問道,“宋朝晖,你又是有什麼資格這樣氣憤我的背叛?你難道有想過我們的以後嗎?”
這個問題仿佛熾熱的刀刃一樣直插宋朝晖的胸膛,他劇烈跳動的心髒一瞬間被一隻大手牢牢捏緊,宋朝晖的視線略過顧洄之,停留在他身後的白牆上。
眼前浮現出那個陽光明媚的上午,他幻想着和顧洄之養一隻可愛的小貓。
那個時候的美好幻想配在這樣的場景下,宛如一個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宋朝晖臉上。
“沒、有。”宋朝晖手攥成拳,咬着牙,用盡全身力氣說。
貼着宋朝晖耳朵的聽筒将顧洄之的冷笑清晰地送入耳蝸中,他聽見顧洄之又問,“宋朝晖,你太冷漠了。”
“你哪來的資格這麼說我?”
顧洄之沒理會宋朝晖的指責,他毫無情感的冰冷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他詢問,“我們究竟是在哪一步走錯了?”
宋朝晖沉默了一會,而後輕聲回答道,“一開始。”
然後他随手把電話往桌上重重一摔,就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探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