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藍的天幕之上,一輪上凸月冷幽幽地挂着,星星散落兩旁,閃閃發光。
她的身體被放矮,秋千似的來回晃了晃,随後狠狠一抛,後腦勺便結結實實地落在了還算平整的地上。
不知為何,天空逐漸變得模糊而扭曲。
有鐵鍬松土的聲音響起,一抔腥臭的泥土甩了過來,漏過草席糊住了她的眼睛……
泥塵沙礫被裹挾在眼球中産生的強烈磋磨感直沖腦後,讓她不得不閉上眼睛,流下淚來。
原來,睜眼、閉眼,便是一生。
她以為她死了。
直到清晨破曉,橙黃的陽光透過破爛窗戶紙,照在她臉上的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竟還活着。
溫暖閃耀的明光透過眼皮穿進眼底,她嘤咛,皺了皺眉,蓦地撇開頭。
蜷縮在黑色長衫中的身體動了動,楚千繁睜開眼睛,呼出了口長氣。
映入眼簾的,赫然是“破舊”兩字。
茅草稀疏的屋頂,滲水流沙的土牆,以及沒有地磚的沙地。
許久不說話連喉嚨也變得僵硬,她坐起身咳嗽了兩聲之後才算開了嗓子:“我這是在哪兒?”
吱呀一聲,老得掉皮的門被打開,但很快就又啪地關上了。門外有人冷冷地甩給她幾個字:“野松墳。”
野松墳?
紛亂如雲的記憶定格在深陷泥坑裡的那一瞬。
那時她中了那老秃頭的金镖,受了傷從高處跌落,一時閉氣暈死過去。
袁華滿探她口鼻全無呼吸,以為她死了,便差人将她就地掩埋。
然則山路崎岖,她在人家肩上一經震蕩,又恢複了生息。
原來那竟不是夢,好在她已經逃出來了——忽然一股冷風呼呼,透過破洞灌入屋内,冷冽的寒氣從肩頸處直達胸襟。
楚千繁低頭,原來是衫扣不知什麼時候松開了,立刻将裡衣的系帶拉了回來。
一切整理好後,她掩嘴咳了兩聲。
這一次門開的吱呀聲拉得格外地長。
樓星盟邁過門檻,緩緩走了進來。
先前楚千繁一門心思都撲在樓沐風身上,與樓星盟幾次交集卻都是生死攸關、匆匆忙忙,此刻才算正兒八經地看清了他的模樣。
昨夜情形顯然十分兇險,以至于樓星盟根本無暇清洗滿身的血污。髒發蒙面,滿手泥沙,黑土嵌進指甲縫裡,分明隻受了些皮外傷,倒像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那般。
昨夜那張狂躁暴怒的臉,此刻已如死水般平靜無波。
“楚千繁?”過了很久,樓星盟終于開口,撕碎了兩人間的沉悶,“你究竟是誰?”
他的聲音冰冷,嘶啞而低沉,聽得楚千繁不自覺擁住長衫發了發抖。
“我?”
她當然清楚地知道眼前的男人和她是敵對關系。
“這位大哥,你說我叫什麼……楚千繁,是麼?”楚千繁眉眼間顯出一抹征詢之意,扯出撇笨拙的笑容,“您認識我?”
習武之人跌打損傷自是習以為常,然則久病成醫,每個人多少懂得些許藥理、醫理,楚千繁後腦磕傷之處腫起的血包還未消散,的确可能引起失魂之症。
但若是對方太過狡猾,演技過人呢?
樓星盟身形一閃……血腥的氣息忽然靠攏,有着削金鑿玉般輪廓的面龐近在咫尺。
楚千繁定住眼眸,故作遲鈍,一副不及反應的樣子。
修長又略帶老繭的手微微冰冷,扼住了楚千繁細長的脖子,就像屠夫拎着頭白鵝。
樓星盟凝視着她,眼中精光四射。
對上他的一雙眼睛,楚千繁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不知為何,她仿佛在他瞳孔中看見了昨夜靜思堂滔天的火光。
兩眼眸光氤氲,再睜眼時竟是一副弱不禁風又楚楚可憐的姿态。
“這位大哥你……你幹什麼……”她艱難掰着樓星盟的手指,跪在床沿來回掙紮。
“說!你蓄意接近沐風、潛入山莊究竟是何用意?”樓星盟長眸怒視,恰似一把寒冰磨成的利劍,“誰派你來的!”
批在身上的長衫滑落。
“求你……放開我……”五指之間傳來楚千繁凄凄切切的告饒聲。
然而沒等說完,樓星盟掌心加用力,再不留餘地,楚千繁的語聲細弱,戛然而止。
求生的本能讓她不顧一切地反抗,甚至不惜用指甲在樓星盟身上又抓又撓。
但樓星盟并不松手,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楚千繁的脈搏已被他緊迫的力量壓得十分微弱,樓星盟深知自己隻要再多用一份力量就能徹底将她的脖頸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