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她……”樓星盟冷冷道。
楚千繁被樓沐風抱在懷裡,曠野上冷風灌入,她微微發着抖,身體的抖動牽動着錯位的筋脈,她甚至能感覺到樓沐風的手指陷進肉裡的疼。
她不知道樓星盟能夠看出這位名叫“溫涵之”的山莊弟子異常,能否看清藏在他眼底的一閃而過的不甘與怨毒。
她同樓星盟朝夕相處這麼久,不是不知道他對樓沐風的情感,少年之交,同門情誼又共同經曆過苦難,早就“不是親兄弟更勝親兄弟”。
她不理解,也無法做到感同身受。多少次午夜夢魇,深夜風冷,樓星盟抱緊了胳膊深陷其中,月光下,額頭上落滿了汗。
她站在一旁嗤笑,看着樓星盟深皺的劍眉,看着他被心魔所困之後展現出來的那點昙花一現的脆弱。
這些人與人之間的狗屁羁絆有時并不是好事,它會讓人失去理智,看不清真相。
就比如樓沐風,樓星盟視他如手足,為了替他報仇、查明真相殚精竭慮,一路上多少高手圍剿截殺,他一次次刀下救人,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她活着,就因為她是唯一的線索。
哪怕他知道她是細作,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甚至兩人之間因為陣營的緣故更應該是敵人。
可樓沐風未必會領情,也未必會這麼想。
楚千繁曾經想過很多次,為什麼樓沐風要修建那條地道,為什麼要假死?自古以來,權貴之家培養替身為正主抵擋刺殺的這種做法并不稀奇,但為何中間與她相處的也是假的樓沐風?假的樓沐風出場的時候,真正的他又到哪裡去了?
或許……他就是山莊慘案的始作俑者、幕後黑手。
楚千繁又将目光投向樓星盟。
他的眼睛看起來不甚明亮,還是與之前一樣,時不時地偏過頭來聽面前的動靜,但好在比起之前,這樣聽風辨位的頻率已經大大降低了。
看來借助江水療傷果真有效。
“楚千繁……”樓星盟壓着嗓子喚了一聲。
楚千繁的嘴唇動了動。
她想出聲的,但連夜奔波,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發出聲響。
樓星盟面容冷峻,眼睛極力睜開一條縫。但隻是稍微撐開眼皮,他的眼眶當中仿佛落滿了無數細小的像桑蠶一樣的蠕蟲,而這些蠕蟲帶着炙熱的濁氣,在眼珠子當中胡亂扭動。
雖然他已經盡力地逼視着溫涵之,但是他知道,現如今這副狼狽的樣子威脅不了任何人,但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溫涵之将楚千繁帶走。
“楚千繁你怎麼樣了?”樓星盟用力閉上了眼睛,晃着腦袋甩去眼前那一團飄忽不定的漆黑,他看不清楚千繁的臉。
他能看到的隻有溫涵之懷中那一襲楚千繁慣常穿的紫衣。
他的心底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抽搐。一種酸澀之感泛上心頭,直到看見楚千繁胸膛略有起伏的呼吸時,才松了一口氣。
“好!”
出乎意料的是,“溫涵之”答應得很爽快。
“但,樓星盟,你如今奈何得了我嗎?要拿什麼來交換呢?”
“溫涵之”開口,是一把極其文雅的好聲音。
“若在從前,我或許敵不過你,可是現在……殺了你,易如反掌!”
他說完,慢慢地後退,慢慢地彎身,将楚千繁輕輕放回草地上。
楚千繁的目光倏爾動了動。
樓星盟才運功排完毒,元氣定然虧虛,再加上一路輕功趕到此處,身體已是疲乏至極,而樓沐風方才所展示出來的實力已比往日更增,顯然背後有高人指點。
楚千繁撇過頭,臉頰壓倒了幾棵孤零零的雜草,“溫涵之”正伸手從背後的劍鞘抽出長劍。
楚千繁忽然就想到,樓沐風做這一切或許是出于嫉妒,“既生瑜,何生亮”,明明自己才是莊主的親生兒子,而樓星盟卻什麼都比卻要活在樓星盟的陰影之下,好不容易要繼承的莊主之位,卻在樓星盟回來之後又變得遙不可及。
樓沐風要把她帶走,而不是立刻殺了她,就說明他現在還不想要她的命,可是樓星盟就不一樣了。
樓沐風一心繼承莊主之位,但樓星盟天賦異禀,樓沐風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雖然,樓星盟也許到死也不會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好弟弟會如此恨他。
若是從前,她才不管樓星盟的死活,一定巴不得樓星盟快點把他從樓沐風手裡救下來,但是現在……
“樓星盟……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一個瞎子,也敢來救人?你不是每天做夢都想着查明真相,不是還有樓沐風的仇要報嗎?如果你死了,天下還有誰來做這些事?”楚千繁煩躁地歎了口氣。
卻忽有甜美的女聲自曠野邊傳來:“快!就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