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如果你死了,對誰會有好處?武渙昔……對你真是真心的麼……”
楚千繁冷眼瞧着魏心憐,所謂相由心生,她此刻的目光已不似之前那樣小鹿般圓溜溜的,眼底總是多了那麼一抹算計和陰暗。
但再多的話她已不想說,信手一個手刀便擊中魏心憐的後脖頸。
魏心憐便好似被抽幹了魂魄,就連眼睛也啞然無光,然後就如一灘柔軟的人形泥巴緩緩睡倒在地。
當務之急是帶着樓星盟趕緊離開這裡。
然而,落地的卻是兩具身體。
“欸——”
眼尾餘光瞥見樓星盟的頭恰如三清道觀中道士那揮舞的拂塵向前栽倒。
楚千繁趕在樓星盟頭着地之前接住了他的腦袋。
她用後背努力地将樓星盟的上半身從地上拱起來,樓星盟從恍惚中恢複了幾分自主意識,挪了挪身體,将下巴往楚千繁的肩上一搭:“我有些累了……睡一會,就,就一盞茶的時間……”
身在深山又要擔負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即使她身懷武功也會覺得吃力,何況樓星盟說的這話,楚千繁是不信的。
樓星盟此刻顯然已經力竭,人一旦失去意識,全身的力量便排山倒海傾瀉下來。
楚千繁這才意識到,他将全身精氣輸給自己,元氣虧損,想來方才木然站在那方動也不動,已是有些枯竭之勢。
彼時武渙昔一幹人等虎視眈眈,他定是為了擊退敵人才硬生生撐到此時。
指葉齋玉狐的行業操守讓她腦海裡閃過一絲:“不如将其丢在此處自生自滅”的念頭,但這個念頭也僅僅隻是出現了那麼一瞬,很快就如煙花消逝。
不知怎的,她始終邁不開腳步,最終沒有拒絕,任憑樓星盟将全身力量壓在她背上。
“暮……”樓星盟呼出來的暖氣漸漸變得冰涼,說的什麼也不聽不太清了。
此地空曠,人過容易留痕迹,楚千繁沉吟片刻,便背着樓星盟折返回西山口,那兒林深草雜,若是武渙昔追來,也方便借地勢掩蓋行蹤。
行到一半,在這并不炎熱的天,也早已累得滿頭大汗,正在這時她腦子裡不知怎的想起那時在村莊裡遇見的糖老頭,他那方宅宅的推車上堆滿了散發着清香的芝麻糖。
陡然發覺自己已有許久未曾進食,而那股芝麻味勾得她胃腸裡噼裡啪啦地響了幾回。
臉頰一陣發冷,眼前的路漸漸地沒入了她眼中因為饑餓所起的青霧,腳尖不知勾到了什麼東西,膝蓋一軟,整個人便往地上栽倒。
然而她卻感覺不到疼,肩背,腿部結結實實地壓在樓星盟身上,倒是壓得他從昏迷中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委委屈屈地嗯哼了幾聲。
他似乎正極力地要從昏迷中蘇醒。奈何虧虛太過嚴重,終究是被拖入噩夢的泥沼裡不得光明。
楚千繁嘗試着掙紮起身,隻是雙手撐地便覺得渾身乏力,虛汗轉眼就濕了衣衫,一顆顆汗珠從額頭上冒出來,直往下颌滴。
絕望之際,隻聽熟悉的馬蹄聲響起,楚千繁喜出望外——黑雪果然是匹通人性的千裡良駒,竟急吼吼地找來了這裡,它歪了頭往地上一瞧,見主人倒地,着急得發出低沉的嘶鳴聲,後撤幾步便側倒在地。
“好馬。”楚千繁胡亂往地上抓了把草往嘴裡嚼了嚼,又腥又苦澀的草汁辣得她皺起了眉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二人的腳跨上馬鞍。
黑雪便掙紮着起身,在簌簌落葉聲中,兩側高聳的林木飛一般往後退卻。
一天後他們終于下了山,再沿着官道行十天的時間,便進了一處不大的城鎮,暮戎城。
“快、快去……暮……”
“慕容……”
“暮戎,暮戎城。”楚千繁笃定,樓星盟迷迷糊糊中一直念叨的地方一定就是暮戎城。
與南胥國中其他的城池不同,這座小城是任何一個離京上任的官吏都嫌棄的所在,至于為什麼……她在金玉閣裡倒是不曾留意過。
但這事并不複雜,一葉知秋,稍加推理便可知道要麼此地貧瘠,百姓生活困苦,天災不斷,官吏無油水可撈,要麼此地之人多野蠻,官吏壓不住刁民……
隻是,她卻猜不透樓星盟為何拼盡了全力都要說出這個地方,他到底是要告訴她什麼?
楚千繁轉過頭去,看了眼被挂在馬鞍上的,仍舊陷入昏迷的樓星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