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你這麼善良,夫人一定也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子。”楚千繁端着小娘子的架勢客套道。
她不再繼續與他探讨這個話題,拉着黑雪轉身就走。
忽然一隻手勒住辔頭,是個黑着臉的軍官。
那兩個鄉兵顯然聽命于他,都端正了站姿肅容垂首道:“大人!”
那人斜睨了一眼鄉兵道:“不好好站崗,這是在幹什麼?”
不等楚千繁開口,那熱情的鄉兵替她回答道:“這位娘子與她丈夫是進城來看病的。”
那黑臉軍官皺眉“嗯”了一聲,扶起了樓星盟的頭。
楚千繁暗自松了口氣,還好有先見之明做了易容,此刻樓星盟的五官已不似從前,倒是經得住端詳。
那黑臉軍官審視了半天也沒瞧出什麼端倪:“是什麼病?瞧着臉色很不好。”
話音剛落,楚千繁垂下頭,雙目含着淚水,捂着心髒抽咽道:“小女子也不知道呢,當家的不過是為了多賺點銀錢,不知怎的突然就病了,他平時可是家中的頂梁柱,這一倒下叫我如何是好哇!”
那鄉兵見楚千繁哭得傷心,有些動容,但自己的長官卻是個鐵心腸,完全不為所動,不由得着急起來:“大人,他們是從東禾來的……”
“東禾……不錯,最近進城的人的确大都是從東禾來的。”黑臉軍官沉吟道,“東禾河道決堤,發了水災,許多人都死了,你們倒是走運,逃得及時!”
“還不都是因為當家的病了,我們這才變賣了家中田地出來尋醫,誰知銀票剛拿到手,洪水便沖過來了……”楚千繁伸手抹淚。
東禾發了水災這個消息人盡皆知,楚千繁操着東禾口音也是為了方便盤查,畢竟如果要查閱過所,她一時半會兒也是拿不出來的。
隻有假扮災民,才有可能進城。
“嗯……看你夫君的頭發就知道平時沒少操勞,如今病了,你也不辭辛勞帶他看郎中,真是伉俪情深!”那軍官又轉頭問,“我也有親戚是那邊的,你們是住東禾哪裡的?”
“藕汀老街,胡家。”
不知為何,楚千繁腦海裡忽然蹦出了這個地方,盤查最忌諱支支吾吾,于是來不及細想便脫口而出。
隻是,這個地方究竟是在哪聽過呢?
“哦……”黑臉軍官笑容一僵,“請吧!”
進了城,楚千繁先尋了個客棧,把黑雪交給專門為客人照顧馬駒的馬夫牽去吃草料,又同小二一齊把樓星盟扛上了床。
吩咐小二:“幫我給他找個大夫。”随後便出門邁到街上去。
“人、馬都在這兒,如果我跑了,那匹馬也足夠抵債了!”楚千繁撇開了扯着自己袖子不放,生怕她跑路的店小二的手,“不信去問馬夫!”
店小二回頭看馬夫朝他一頓狂點的頭,還有對黑雪那愛不釋手的樣子,這才将信将疑地放楚千繁離去。
楚千繁一路走一路打聽,進了一家錢莊,把一塊硬邦邦、黃燦燦的物什丢到台面上:“掌櫃的,換錢!”
此時店内客人不多,掌櫃的正翻着賬簿查賬,聽到有動靜,忙擡起頭,眯着眼,緩緩地舉起磨得光滑剔透的叆叇,透過凹面的鏡片盯着那塊不甚規則的金子:“這是……”
那塊金子有棱角的地方都被扭平了,掌櫃的甚至看不出來這金子原來是什麼形狀。
這隻是黃複金镖切下來的一小塊。黃複的金镖名揚天下,若是直接将金镖置換成銀兩,很容易暴露行蹤,因此隻有分割成小塊,才有可能換來盤纏。
“家道中落,從暗室裡搜出來的金條,分家産的時候兄弟們意見不一,砍了幾刀罷了。”楚千繁随便扯了個理由。
天黑的時候,楚千繁終于跑完了暮戎城最後一家錢莊。
一根足有五兩重的金镖,隻換來面額還不到五十兩白銀的銀票。
楚千繁把銀票折好,拉開前襟貼着胸膛放好,這五十兩便是之後二人的倚仗。樓星盟眼睛上的毒,還有身體的損傷,也不知要服多少珍貴的藥材。
更何況兩人亡命天涯,緊急情況之下常常顧不得勤儉,這五十兩是遠遠不夠的……
馬廄裡,黑雪聞到了楚千繁的味道,很是激動,停止了吃草低沉沉地吼了一嗓子。楚千繁沒忍住跑過去摸了一把,才跑上樓。
楚千繁這才發現,一路憂心着憂心着,不知不覺已回了客棧。
房間裡沒有點燈。
她剛要伸手推開房門,卻在即将用力的那一瞬身體僵住。
她忽然警覺起來,房間裡燈滅,這刻意的黑暗究竟真的是因為夜色降臨,還是為了掩蓋住房中之人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