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牛車水的雜貨店裡,紅星牌酸梅湯被擺在醒目位置。
包裝上精緻的回紋金邊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右下角那顆小五角星若隐若現。
周叙白穿着筆挺的西裝,用熟練的馬來語向店主介紹産品。當他打開樣品瓶蓋,熟悉的酸甜氣味飄出來時,店裡幾個老華僑立刻圍了過來。
"這個味道..."一位白發老人顫抖着手接過試飲杯,"像極了小時候在家鄉喝的..."
當天下午,周叙白在公用電話亭給國内打電話。
跨國線路雜音很大,但他還是聽清了姜晚星聲音裡的喜悅:"第一批訂單多少?...五百箱?太好了!"
挂掉電話後,周叙白在異國的夕陽中站了很久。
他摸了摸西裝内袋,那裡裝着臨行前姜晚星塞給他的一包茉莉花茶,現在隻剩最後幾朵了。
與此同時,姜晚星正在實驗室和技術員們讨論新項目。
桌上擺着幾個瓷瓶,标簽上寫着"玉容"二字。
"抗衰老成分的數據還是不穩定。"技術員老張推了推眼鏡,"要不再等等..."
姜晚星搖頭:"市場不等人。"她拿起一份國外化妝品分析報告,"日本資生堂去年就推出了類似産品,我們必須加快進度。"
她走到窗前,遠處貨場上工人們正在裝運發往東南亞的酸梅湯。陽光照在她疲憊卻堅定的臉上,新加坡此刻應該也是這樣的好天氣吧,她想。
周叙白回到旅館時,新加坡的夜雨剛剛停歇。
他脫下西裝外套,小心翼翼地取出内袋裡那包茉莉花茶,姜晚星臨行前塞給他的,如今隻剩下最後幾朵幹花,香氣卻依然清冽。他将它們倒在掌心,輕輕嗅了嗅,仿佛還能聞到上海辦公室裡那個搪瓷缸飄出的茶香。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
"周科長,明天的上市活動流程确認好了嗎?"是林夏的聲音,她剛剛抵達新加坡,語調裡帶着長途飛行的疲憊和興奮。
"都安排好了。"周叙白揉了揉太陽穴,"對了,姜總讓你帶的東西……"
"帶了帶了!"林夏笑起來,"食堂王師傅現做的獅子頭,真空包裝的,還有……"她頓了頓,聲音壓低,"那盆文竹,姜總特意讓我帶上,說怕你這邊水土不服,養不活。"
周叙白一愣,随即失笑:"她怎麼知道我辦公室的文竹黃了?"
"她常去啊。"林夏的語氣理所當然,"你出差這段時間,她每天中午都去你辦公室澆水,說是……"她突然停住,像是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咳,總之東西明天帶給你。"
電話挂斷後,周叙白站在窗前,望着遠處魚尾獅公園的燈光倒映在水面上,粼粼閃爍。
他想起臨行前,姜晚星站在廠門口送他,手裡攥着那包茉莉花茶,欲言又止。
"新加坡濕熱,喝點花茶祛濕。"她最終隻說了這麼一句,就把茶塞進他手裡,轉身走了。
而現在,他捏着那幾朵幹花,忽然很想聽聽她的聲音。
上海的實驗室裡,姜晚星盯着試管裡渾濁的液體,眉頭緊鎖。
"還是分層了。"老張歎了口氣,"這個活性成分太不穩定,常溫下超過48小時就開始分解。"
姜晚星沒說話,隻是拿起筆記本,快速記錄下數據。她的指尖因為連日實驗而微微發紅,桌上散落着十幾份國外期刊的複印件,全是關于抗衰老成分的研究。
"要不……先放一放?"老張試探性地問,"紅星牌那邊剛打開東南亞市場,資金回流還需要時間,我們沒必要現在硬啃這個技術……"
"不行。"姜晚星打斷他,聲音很輕,卻不容置疑,"日本資生堂的抗衰老系列已經打入歐美市場,如果我們再等,就永遠追不上了。"
她擡頭看向窗外,遠處貨場上,工人們正忙着裝運新一批紅星酸梅湯。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映在她略顯疲憊的臉上。
她想起周叙白昨晚的電話,他說"等我回去,有話對你說"。
那句話像一顆種子,埋在她心裡,悄無聲息地生根發芽。
她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回到眼前的實驗數據上。
"再試一次。"她說。
新加坡的上市活動很成功。
當地報紙用半個版面報道了"中國老字号紅星牌進軍東南亞市場"的消息,配圖是周叙白和經銷商舉杯慶祝的照片。
活動結束後,林夏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周科長,姜總讓我提醒你,明天有雨,記得帶傘。"
周叙白一怔,随即失笑:"她怎麼連新加坡的天氣預報都看?"
"她每天都看。"林夏眨眨眼,"還記筆記呢。"
周叙白沒接話,隻是低頭看了看手表。
距離回國還有三天。
距離那句"有話對你說",也還有三天。
回去的前一晚,周叙白整理行李時,發現那盆文竹的葉子竟然比來時更綠了。
他蹲下來,用手指輕輕撥弄葉片,忽然注意到花盆底下壓着一張紙條。
他抽出來,上面是姜晚星的字迹:
"文竹喜陰,别曬太多太陽。"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後小心翼翼地把紙條折好,放進了錢包裡。
飛機降落在機場時,正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