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白拖着行李箱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接機口的姜晚星。
她沒打傘，隻是裹着一件米色風衣，頭發被雨水打濕了幾分，貼在臉頰邊。
周叙白快步走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就遞過來一把傘。
"說了會下雨。"她輕聲說。
周叙白接過傘，卻沒打開，隻是看着她笑："我有話對你說。"
姜晚星擡眸，雨水順着她的睫毛滑落。
"巧了。"她說，"我也有話對你說。"
雨幕将機場的喧嚣隔開，形成一片朦胧的私密空間。周叙白握着傘柄的手指微微收緊，雨水順着傘骨滑落，在兩人腳邊濺起細小的水花。
"要不...先回車上說？"姜晚星指了指停車場方向，一縷濕發黏在她白皙的頸側。
周叙白突然伸手，用拇指輕輕拂去她睫毛上的雨珠："就這兒說吧。"他的聲音比雨聲還輕，"我怕回去後又找不到合适的時機。"
姜晚星的呼吸明顯滞了一瞬。遠處傳來飛機起降的轟鳴，但她隻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我..."
"我..."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周叙白低笑一聲，從西裝内袋掏出那個熟悉的鐵皮盒子："你先說。"
姜晚星盯着盒子裡最後幾朵幹枯的茉莉，突然就紅了眼眶："我想問你...茉莉花茶喝完了嗎？要不要...要不要再去買一些..."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
周叙白怔了怔，随即笑得更深。他合上鐵盒，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我想說的是..."他深吸一口氣，"姜晚星，我們認識十零四個月，我喜歡你十年零七天。"
雨聲忽然變得很遠。姜晚星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混着雨水滑下臉頰，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不用現在回答。"周叙白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淚，"我知道你在擔心'玉容'項目，擔心資金鍊..."
"我不擔心。"姜晚星突然打斷他，反手握緊他的手指，"我是想說...文竹...我每天去你辦公室澆水的文竹..."
周叙白安靜地等着，心跳快得發疼。
"它快死了的時候，是我偷偷換了一盆新的。"她終于擡起頭，眼睛亮得驚人，"就像...就像你走後，我才發現..."
周叙白沒讓她說完。傘"啪"地掉在地上，他一把将她拉進懷裡，風衣下她的身體微微發抖。雨水打濕了兩人的頭發、衣服，但他隻感覺到懷裡人炙熱的體溫。
"來得及。"他在她耳邊說，"都來得及。"
三天後的清晨，姜晚星站在實驗室裡，面前攤開的财務報表像一道無解的難題。老張站在一旁，眼鏡片上反射着刺目的數據：
"原料成本又漲了30%，如果繼續按照原配方研發，下個月資金鍊就會..."
"我知道。"姜晚星打斷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桌上那瓶"玉容"樣品。乳白色的液體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澤，卻在她搖晃時出現細微的分層。
辦公室門被輕輕推開。周叙白端着那個熟悉的搪瓷缸走進來，茉莉香氣立刻驅散了實驗室的消毒水味。
"紅星牌第一筆外彙到賬了。"他把茶杯放在她手邊，"折合人民币二十七萬八千。"
姜晚星猛地擡頭："這是出口專項資金！不能動..."
"我打了報告，輕工局特批的。"周叙白翻開文件夾，露出一張批文，"但有個條件——"他指向最後一行小字，"半年内必須完成技術突破。"
窗外傳來早班工人的談笑聲，實驗室卻陷入沉寂。老張識趣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姜晚星盯着批文看了很久，突然抓起鋼筆在研發計劃書上劃掉一行："去掉人參精華，改用本地黃芪提取物。"她的筆尖在紙上戳出一個洞，"成本能降40%，效果...可能會打折扣。"
周叙白按住她顫抖的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她聲音突然拔高，"可如果連産品都出不來，還談什麼理想？"鋼筆"啪"地掉在地上，墨汁濺在她米色褲腳。
周叙白彎腰撿起筆，輕輕放在桌上："昨晚我查了日本專利文獻。"他從公文包抽出一疊資料，"資生堂用的是低溫萃取技術，而我們的水浴法..."
"會破壞活性成分。"姜晚星接上他的話，眼睛漸漸亮起來，"你是說..."
"上海藥物研究所剛引進一套德國設備。"周叙白指着資料上的照片，"我托同學聯系了他們的技術主任，明天可以去參觀。"
姜晚星突然站起身，撞翻了搪瓷缸。茶水在報表上洇開一片，正好模糊了那些赤字數字。她抓住周叙白的領帶将他拉近："你什麼時候聯系的？"
"每天。"他順勢環住她的腰，"在你給文竹澆水的時候，在你熬夜看數據的時候..."他的聲音低下去，變成落在她唇上的一個輕吻。
一個月後的驗收會上，輕工局的領導對着"玉容"最新樣品連連點頭："這個穩定性很不錯嘛！"
姜晚星站在投影儀前，白襯衫袖口沾着一小塊試劑痕迹："采用低溫萃取技術後，活性成分保留率從58%提升到92%。"她點擊遙控器，屏幕顯示出對比數據，"雖然成本比預期高15%，但保質期延長了六個月..."
散會後，周叙白在空無一人的實驗室找到她。
姜晚星正對着窗台上那盆文竹發呆，新長出的嫩芽在夕陽中泛着透明的綠。
"看什麼這麼入神？"他從背後環住她。
姜晚星靠在他胸前，指腹輕撫葉片："那天在機場...其實我想說的是..."她轉身望進他眼睛，"你走後，我才發現自己每天去你辦公室，不隻是為了澆花。"
周叙白笑着吻了吻她發頂："我知道。"他變魔術般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包茉莉花茶，"就像我知道，你偷偷往我茶葉罐裡塞新的。"
窗外，最後一車紅星牌酸梅湯正駛出廠區，車身上"出口專用"的紅字在落日下閃閃發亮。
更遠處，第一批"玉容"試用裝正在打包，潔白的瓷瓶上，金色商标隐約可見一株文竹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