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甯的印象裡，媽媽總是笑着的。

她優雅，沒對誰說過重話，溫溫柔柔，符合大部分人對omega的認知。

但今天，裴甯可以笃定——媽媽确實生氣了。

“誰幹的？”

宋月黎這話一出，裴甯早先壓下去的委屈瞬間泛了上來，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要說這些他可不困了！

裴甯真情流露，委屈巴巴地揪着宋月黎的袖口把最近的事全說了一遍。雖然裴亦舟就在旁邊，但他說的時候沒有回避校園牆那件事。一來，既然要告狀，那索性一個不落，二來，那件事哥哥本來就有知情權，裴甯也沒打算一直隐瞞。

說到最後，他還吸了吸鼻子，像嗲了毛的小貓一樣：“媽媽，我手好痛。”

這話雖然不算假，但也說不上真。剛打完那群硬邦邦的alpha那會兒的确有點痛，不過後來在車上，哥哥給他吹了又吹，揉了又揉，現在已經好多了。

但裴甯就是想演。

他知道自己有點壞，但心裡又理直氣壯：他壞又怎樣，不是邱方明先欺負人的麼！

蜜糖罐子裡泡大的小孩大多都這樣，家長一來，腰杆就硬了，誰也不怕，一門心思告狀。

宋月黎哪裡受得了裴甯這樣的語氣：“沒事，小甯和哥哥今天先好好睡一晚，那些事情讓媽媽來處理就好。”

她說着，将之前的情緒收斂好，再度變回那個溫柔和煦的母親。裴甯和裴亦舟被她推到桌前好好吃了頓飯，然後送回了屋裡。

兩人的卧室就在隔壁，裴甯進門之前又看了眼哥哥的身影，心裡忐忑的不行。

哥哥怎麼還不問我為什麼能那麼快找到他？裴甯咬了咬下唇，想說緣由，但話到了喉嚨邊又有些說不出口。

真的要說嗎。往自己哥哥身上放定位器，那不變态嗎？

裴亦舟察覺到他的目光，放在門把上的手收回，直接向他走來。

來了，來了！

裴甯心髒猛地砸了聲，敲得胸腔裡全是回響。

“哥哥......”他低下頭，不太敢直視裴亦舟的目光。

他原以為裴亦舟會立馬質問，但下一秒，裴甯忽然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

不是錯覺，是哥哥的手。

那雙幹淨好看的手落在他後頸，動作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發，然後又蹭着他的臉頰垂落，說不出的親昵。

“哥哥？”裴甯啞然。

意料之中的話語沒有出現，裴亦舟開口，說的卻是：“謝謝小寶。”

小寶。

這個稱呼隻有兒時家裡的長輩會用，後來他大了，還會這麼叫的人隻有外公外婆。外公總是連聲叫他“小寶小寶，過來看看我的茶葉怎麼樣！”，而那些時候，裴亦舟總陪在他身邊，想來也是聽見了的。

裴甯像一台不大靈光的收音機，卡頓不已：“為什麼，突然謝我？”

“當然是因為你保護了哥哥啊。”裴亦舟說的很坦然，“那麼多事情，難道不都是小甯做的嗎？”

說的也是。裴甯反應滿了半拍，遲遲地點了下頭。承認後他又仰頭問：“那你會怪我自作主張嗎？”

裴亦舟目光溫和：“不會，永遠不會。”

“但是下次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受傷，”裴亦舟垂眸，視線掃過裴甯的手指，“為了那些人不值得。”

“嗯嗯，我知道了。”裴甯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從剛才到現在，裴亦舟臉上沒有一絲異色，看起來壓根沒打算提那事。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為了不當變态，裴甯還是非常努力地給自己打了個圓場。

“其實，今天我之所以能到那麼快是，是因為正好有認識的朋友去了那，他說看見了你，所以我就......”裴甯說謊話的技巧并不高明，但裴亦舟聽得很認真，末了，還微微颔首，像是感激。

裴甯見狀在心裡一握拳，成了！

成了？裴亦舟站在裴甯面前，比他略高小半個頭。視線自上而下投落的時候，正好能看見那長而密的眼睫一上一下顫動。

天真的乖孩子。

什麼樣朋友會在那個時間去這麼私密的會所？這裡是甯江，他的弟弟真的有這樣一個朋友嗎？

假的。

“早點休息吧，我記得明天我們要一塊兒去樂團排練。”裴亦舟說。

裴甯和他道了晚安，進門前還依依不舍地看了眼他的胸口，像是擔心，還有心疼。他是不太會藏情緒的人，有什麼想法都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這樣的注視似乎是滾油，帶着不可觸碰的溫度澆下來，讓人根本無法忽視。裴亦舟壓着呼吸，開門，進屋，關門，一氣呵成。

他背靠在門闆上，沒有猶豫，直接翻下了卷在手肘上的襯衫袖子，然後——取下了那枚袖扣。

翻面，裴亦舟隻看了一眼。

啊，那這一秒小甯不能算乖孩子了。

他的弟弟可真是個壞家夥。

指腹摩挲過袖口光滑的表面，像是透過它在碰觸着其他的什麼東西。不知想到什麼，裴亦舟心情愉悅，笑着将袖扣别回原位，極為珍惜地撫摸了兩下。

他是知道了裴甯的小心思，但那又怎麼樣，如果帶着這枚袖口就能消解裴甯近來莫名的緊張感，那他為什麼不去做呢。

裴甯是他的弟弟，他需要做的很簡單，那就是順從他，安撫他，愛他。

再說，他自己難道就是什麼好東西嗎？

這是弟弟送他的袖扣。漂亮，合适，珍貴。

他會一直戴着，他要一直戴着。

*

裴甯最近老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夢。

那些夢境總是濕哒哒的，而那個看不清臉的男人屢次出現，裴甯都有點抓狂了，可惜還是看不清。

一次兩次三次就算了，下次一定！

剛睜眼的裴甯默念三二一，終于稍微清醒一點，他翻身坐起，洗漱完出了卧室。

客廳的餐桌上放着一盤早餐，今天早餐依舊是烤可頌配三片煎的恰到好處的培根，它們墊在綠葉子菜上，旁邊還擺着一個切開的橙子。

不用看就知道，這麼漂亮的早餐肯定是哥哥做的。

裴甯在椅子上坐下，叉起培根看了眼客廳。

裴甯：？

他以為自己沒睡醒，又揉了揉眼睛。

茶幾上怎麼有三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