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面不改色，“這個師父沒料到，解決完魔族後，自己便被三位徒弟以陣法困住。”

“三人早就垂涎他們師父這把名劍，認為這些年他所有的功績都是靠此劍而來。師父再三解釋，三人也都隻當借口，對他拳腳相加威脅其交出。”

“見自己親手帶大的三個弟子這般，師父道心破碎，召出劍自刎，成為此劍下第一位修士亡魂——更為可笑的是，三位弟子為了争奪這把名劍，自相殘殺悉數滅亡。”

透過漆黑的劍身，沈霜似乎能窺到百年前那荒誕的一幕。被欲望沖昏頭腦的弟子、絕望自刎的師父——以及那把不知緣由便背負無數原罪的劍。

斬魄劍承受不住般瘋狂顫動，連帶着周圍的山體也開始震動，沈霜甩出兩道靈力支柱，以防被人發現此處異動。

“那把靈智已開的名劍，見主人慘死，自願堕魔，從此在魔族手中斬無數修士。直到百年前機緣巧合之下，一位修士将其帶回，封印在天珩宗劍冢之中。”

沈霜平視着斬魄劍，其上那顆紅寶石格外潋滟，幾乎會讓人錯認為是古劍的眼淚。

“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她道。

許久後，斬魄才平靜下來。

黑霧凝成字：“講這麼一通，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隻是覺得，你會不甘心。”沈霜道：“這麼多年來，在魔族手下殺了這麼多修士，但你真的覺得自己報仇雪恨了嗎？”

自她那日見到這把魔劍後，系統便滔滔不絕地将當年的故事都告訴了她，書中男主收服魔劍，也是因為兩者一拍即合，都想将這修真界攪個天翻地覆。

斬魄劍痛恨極了這群道貌岸然的人，它覺得全天下的修士都是貪婪無度、會為了利益對至親之人下手的小人，甚至不如魔族，因為他們至少壞的磊落。

但是跟過那麼多魔族、去過那麼多地方、殺了那麼多人，直到現在斬魄依舊迷茫，它有點不清楚自己到底該恨誰、報複誰了。

黑霧軌迹鬼畫符般懸在半空，滿含嘲諷：“怎麼？難道你要替我報仇？”

卻沒料到沈霜一口應下，“有何不可。”

“殺害你主人的，不是你的盛名，也不是普通修士，而是人性的惡。”沈霜道，“但人類很複雜，善惡共存在我們身上，能管理好自己作惡的欲望，才能守住作為人的底線。”

“那三個徒弟做了惡事、也自食惡果，這就是因果報應。”她莞爾一笑，“不過光等老天開眼降下報複總是太久了，不如自己行動來的痛快。”

伴随着她的話，斬魄劍也從半死不活的狀态微微起來，那顆豔紅的寶石與沈霜的黑眸對視。

“毀滅人世間的惡，是更有殺傷力的報複。”想到魔族，沈霜忍不住搖搖頭，“魔族那種殺法太簡單粗暴了，根本不足以稱為複仇。”

她神色認真道：“總之，你也不想把世界拱手害死你主人的那種人吧？如果他轉世，送給他一個風清氣正的世界如何。”

系統在她識海中顫巍巍道：“能行嗎女主？我感覺斬魄劍馬上要暴走了。”

沈霜笑笑，她之所以敢這麼說，就是吃準了斬魄劍的想法。以當年斬魄的實力，恐怕一個天珩宗的修士不足以将其帶回，它之所以來到劍冢，也是帶着自己的考量。

沈霜不缺一把好劍，也并不愛介入這些是非，隻是無論如何，她都要保證這等兇器不會落在魔族手中，尤其是越塵疏。

黑霧散在空中，靜默地像不存在一樣。

它突然想起許多年前，它剛被鑄好的刹那也是帶着鑄劍師全部的期望。從自己被交到小主人手中那刻起，它便承載了雙倍的愛與責任，小主人将它保護的很好，當年它聽他講那個理想世界時還不以為然，可是世事無常。

黑霧幾乎要流淌下來。

許久後，它伸出一縷霧氣繞上沈霜指尖，勉強同意了眼前人類的提議。

*

将斬魄劍妥善安置在儲物戒後，沈霜便撤掉結界，悄然回到自己的别院。

她邁入院落之時，正瞧見越塵疏在院中練劍。

竹影婆娑間，對方的身影在院中翻飛如鶴。他手中月影劍劃出清冷弧光，劍尖挑起的葉片還未落地，已被下一劍劈成細碎星芒。

沈霜看着他将一套基礎劍法使得行雲流水。三日前還生澀的劍招，此刻已能帶起三丈劍氣，身影浮動間，淩厲的劍意呼嘯而來。

沒料到，月影劍這種屬性相克的劍，越塵疏都能如此适應。

“叮——”

劍尖點在水面，激起一圈漣漪。

越塵疏忽然收勢，渾身鋒芒也随着月影入鞘而收斂，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師姐，你回來了。”

沈霜颔首，“你今日怎麼沒去劍冢尋劍？”

“已經有師姐給我的月影了，再去劍冢有何意義。”越塵疏笑意盈盈，“師姐之前說過，劍意不在劍，而在出劍之人，再好的劍也比不過勤學苦練，我都記着呢。”

沈霜眼眸微眯，越塵疏表現得未免太過乖順，很難不讓人懷疑，是否又在憋着什麼壞水。

果然，下一秒對方歪了歪頭，“我這幾日都在苦練，師姐要不要檢驗下自己的教學成果？”

“是嗎？”聞言，沈霜整了整衣襟，随手撿起落在地面的竹枝，“那就試試。”

話音未落，竹枝便遊龍般襲來，帶着肅殺之意，越塵疏瞳孔緊縮，月影劍在掌心翻轉，密不透風地擋住劍招。

“太慢了。”沈霜手腕遊走，竹枝毫不留情地朝越塵疏面門而去。

越塵疏堪堪避過，但飛過的竹葉還是瞬間給他面上留下一抹血痕，他笑笑，“師姐下手真是半點不留情。”

伴随着出招，越塵疏一雙眸子亮的恍若流火，動作越發迅捷。短短幾瞬便将她剛才的劍招學以緻用，大開大合的殺招被他改成纏鬥劍法。

實在是……頗具天分。

“不錯。”沈霜壓下心頭詫異，春風化雨般化解了對方的劍招。

她以靈氣注入竹枝，劍氣破空，直沖越塵疏咽喉——最終在少年喉結三指前停住。

越塵疏不閃不避，一雙琉璃眼專注地望着她，似乎好奇她為何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