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想要定制一件什麼樣的衣服?”
年輕的貴族稍有尴尬。
“我想定制一件睡袍。”
他的身體稍有敏感,并不适應月夏的天氣,每到這種天氣就渾身遭殃,不能接觸衣料和棉布,一接觸就渾身潰爛,隐秘求過許多知名醫者,甚至許多朝中人士都知道他的隐疾,但還是尋醫無果。并且這隐疾,說出來尴尬,難以公開尋醫,年輕貴族不甚其煩,但今天天氣格外熱烈,他還是出來碰碰運氣,正好找到了公爵曾經炫耀的店鋪。
路西法的眼神很奇怪,年輕的貴族不由得更加尴尬。
為了避免淪為王國的笑談,他隐瞞了自己的身份。
“我叫愛蓮,是麸炒商人,前來這裡居住不久,和王國侍衛長相識,替他定制一件衣裳,侍衛長聽聞公爵說你這裡的衣裳定制的很合身,材料和制作都很有個人特點,所以前來問問。”
路西法知道這人的意思,是怕他做的不用心,又怕他太過用心,所以假托為侍衛長制作衣裳。
“是要多大尺寸的衣裳?”
年輕的貴族沉默,他從未單獨前來裁縫店定制過衣裳,他的衣服都是專人制作,他的身圍尺寸,内仆都熟記于心。
“如果您忘了,我這有标準尺碼的衣裳,您要不要先稍等一會,我制作完了您先拿去嘗試?”
小機靈鬼。
年輕的貴族贊歎路西法解圍的及時,畢竟,他實在羞于提及自己的身圍尺寸。總感覺國民和同事的嘲笑就在耳邊。
一縷縷金色的陽光如細絲穿透了裁縫鋪那略顯陳舊的窗柩,斜斜的灑落在斑駁的木制工作台上,仿佛給那些散落其上的碎布頭披上了一層溫暖的輕紗。空氣中彌漫着棉線于亞麻混合後的淡淡清香,還有久經歲月的木制家具所散發出來的古樸氣息。
高貴的貴族竟然同意留下來等待,委實出乎路西法的意料,他的感覺突如其來,又墜入無邊的海底。
陽光下,每一根飄浮在空中的微塵都清晰可見,他們跟随微風輕輕搖曳,猶如一個個跳躍的小精靈,在這靜谧的空間内演繹着獨屬于自己的舞蹈。而此刻,年輕的裁縫正低頭專注的縫制自己手中的衣物,他看着跳動舞蹈的光塵,心中感歎這時光影子的漂亮姿态。
他的指尖覆蓋其上,看着他在手中變質,由光明一點點暗淡,染上漆黑的影子,然後由一點點變回了光明,不由得諷刺一笑。
年輕的貴族等的不耐煩,不經意的一擡頭,不由得被眼前的幻影驚得一愣,年輕而卑賤的裁縫工坐在那裡,背後好像綻開光潔的聖翼。他專注的坐在那裡,看着眼前的衣服,距離遠了些,愛蓮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神情,隻能感覺到一種不屬于聖潔的危險在降臨。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被柔和陽光籠罩的天空之下,一位天使靜靜的漂浮着,他身後六翼,一雙遮眼,一雙綻開,一雙擋住雙腳,籠罩着讓人不敢亵渎的氣息。她的雙手如同晨曦中的第一縷光線,透明而光亮,仿佛由最純淨的雲朵編制而成。他的眼睛,清澈如山澗之水,深邃而又讓人着迷。
這股感覺讓人震撼而又忍不住挽留,愛蓮忍不住伸出手,卻見到他還坐在狹小的裁縫屋内,而那年輕的卑賤工人正扭頭靜靜的看着他,那沉靜的雙眼沒由來的令他心顫。
原本玩光塵的路西法凝眉,深重的表情讓年輕的貴族不知為何有些縮瑟。
這股熟悉的模樣讓路西法愣了一瞬,然後扭頭。
“大人,衣服已經制作完成了,您要試一下嗎?”
這多餘的問話驚醒了還沉靜在恍惚中的貴族,他點頭,看着面前卑賤的裁縫工,說不清楚心中的混亂。
直到換完身上的衣服,站在試衣鏡之前,愛蓮還是迷迷糊糊,再次打量眼前平平無奇的裁縫工,他感歎自己的年紀,是否最近工作太過努力了,他确實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路西法低頭,為愛蓮系上腰帶。
愛蓮低頭看着路西法,試圖讓自己心生歡喜,再次體會剛才那種一眼恍惚,他試圖找出眼前平凡的人身上的優秀之處。
眼睛,不,手藝。
他的手藝簡直令人贊歎。
暈乎的貴族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的眸光目露悲傷,看着眼前的路西法,不知道為何心生悲切,這股餘韻迫使他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你是多會跟着老裁縫工學習的,他家的店在這裡開了挺久,我經常聽旁人提起。”
“沒有跟着學習多久,隻不過年幼家貧,被賣給了老先生。”
知道愛蓮剛才的共感來源于那裡,路西法低垂着視線,将這份情感悄無聲息的嫁接在别的地方。
愛蓮眼底的悲切更加濃重,他控制不住的對這位小裁縫工心生憐憫,冰冷的光宇落入小工人的眼眶,愛蓮從夢中驚醒,恍惚間察覺到了眼前之人與剛才幻想的不同。
他見多了這類人,冰冷的眼神透漏着野心。身影在黑暗中閃爍着不為人知的光芒,他的身影與這暗處融為一體,但又不時的透漏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氣息。仿佛能洞悉人心中最隐秘的角落,他的目光總是遊離不定,一會堅硬,一會柔和似水,讓人難以捉摸。
愛蓮不讨厭這樣的人,但大多數貴族讨厭這樣的存在。他們讨厭腳下的人對他們發起挑戰,但愛蓮贊歎這樣的行為,當然,這可能來源于他地位的穩固和不可動搖,以及他對于自己的絕對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