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備采室出來,秋夜裡突然起了風,兩片青黃斑駁的梧桐葉打着旋相繼落在芙清腳邊。
如果不撿起來仔細對比,它們簡直一模一樣。
連蟲蝕的位置都是那麼相像。
時節更替,深秋葉落,在山裡沒有比這個更不足為奇的事了,但聽完方霁和許安安的采訪,此刻她卻控制不住地去注視那兩片實在不算好看的葉子。
“太過相似的兩個人在一起不合适……”
芙清喃喃重複着兩個人今晚的話,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僞命題。
她蹲下身掐着那兩片葉子的葉柄拾起它們,湊近才發現它們原來是一根枝條上的兩片,葉落時斷裂的部分甚至能夠無縫捏合起來。
乍一看是很像,擺到一起就會發現它們的葉脈完全是朝兩個不同的方向舒展着,青綠點染在金黃之上的感覺也完全是不同的味道。
哪有什麼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你就是你。
沁着些許寒意的夜風撩動起芙清耳際的一縷碎發,鑽進林間,帶起一陣沙沙葉響。
“你這是在……賞月?”時間已經不早,這個點收工基本上院子裡已經沒什麼人了,背後突然有人出聲,吓了芙清一跳。
她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幽怨地看着祁玉那張冰山臉,“大晚上你不睡覺,在這誠心吓人玩?”
祁玉:“我沒那麼無聊。”
芙清:“呵,嗯嗯。”
祁玉沒再跟芙清鬥嘴,掏出手機不知道給誰發了兩條消息,淡淡道:“聶導要回來了。”
芙清:“”
“那他拉到……”
祁玉擡眸情緒不明地看着芙清一眼,在芙清灼灼的目光下緩緩搖了搖頭。
“你又把群屏蔽了?咱們的經費已經見底了,新投資不是那麼好拉的,聶導在群裡說的,他明天回來。”
芙清聞言趕緊掏出手機打開工作群,滿屏的收到上面的确是聶導要回來的消息。
這次還真被祁玉說準了,聶導走了第二天她就把群給屏蔽了,聶導不在,左右也不會有什麼重要的工作調動,況且聶導要找她一般也是私聊居多。
導演不在,節目組資金緊張,群裡不時會有些悲觀消極的言論出現,甚至有人轉發其他節目組的招聘消息。
都是些不利于穩定軍心的内容,看着煩,她就索性不聽不看了。
“如果節目沒了,你接下來準備去哪?”祁玉問得就像閑聊,一點都沒有大廈将傾的慌亂和迷茫。
“節目不會沒了的。”芙清有些出神地望着枝葉顫動的樹林,似是在回答祁玉的問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祁玉聽到這個答案倒是什麼也沒說,輕輕點了點頭,囑咐她不要忘了明天下午的剪輯任務就走了。
……
事實證明,事多食少總操心真的會瘦。
聶導提着大包小包回來的時候,衆人都不敢認他。
從品優文化撤資算起不過半月,聶導這次回來連他最标志性的遊泳圈都從三層變成了兩層。
平時油光滿面的臉此刻也變得風塵仆仆,整個人消瘦憔悴了一大圈,想必這半個月在外面并不好過。
芙清得知聶導回來的消息就趕過來了,進門正好和聶導四目相對結結實實打了個照面。
見到聶導第一眼,芙清也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聶監生,“聶導?”
她試探地喚了那人一聲,結果那人看到她便放下了手裡的東西,走過來攬着芙清的肩直歎氣,“我盡力了。”
“節目,可能真的……”聶導的話說了一半,剩下半句又化為一口濁氣歎到風裡,大家都心知肚明。
接近正午的時段,屋外陽光正烈,映照在聶導眼底,晶晶亮亮的。
再等下去真的沒時間了。
與衆人或自危或傷感不同,芙清抿唇在心裡盤算了一陣,趁着聶導和旁人說話的話縫插進去問:“聶導,我能請一天假嗎,就一天。”
聶導一怔,很快斂眉點點頭,拍着芙清的肩道:“這段時間也辛苦你們了,多休息幾天也沒事。”
話是好話,要是放在平時,聶導能說出這個話來,所有人都得感歎一句聶監生終于良心發現了。
可是在當下這個特殊時期,這話聽着便有了要放棄的言外之意。
芙清從桌上抽了張紙塞到聶導手裡,“還有機會,一個月這不是還有一半呢,說不定等我回來投資就來了。”
聶導垂着眼,慢慢收緊的左手在那張平整潔白的紙巾身上留下不可逆的褶皺痕迹,良久,芙清看着他小幅度搖了搖頭。
不就是錢嗎,此坎過于不過,等她請過神才能做定論。
兩天後是一個大晴天。
風輕雲淡,天高氣爽。
為了演得到位,芙清還特地搞了個小行李箱拖着。
出了别墅大門,左轉朝山上走,回頭看不到别墅小院的時候,掏出她的桃花扇一扇,天路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