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同性。”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說的這句話,但虎口似乎還沒弄清楚:"(⊙o⊙)啥……你啥意思?什麼喜歡同性?”
"我的意思是……”花島吞了吞口水,“他對男人,有那種就是……戀人的那種喜歡。”
“你是怎麼知道的?”秀明也沒有剛剛賤兮兮的吃瓜勁了,一本正經地看着他,全神貫注地往花島的方向靠,即使他就坐在花島旁邊。
“因為我看到了!”花島堅定地看着秀明,“我看到他……我看到他在親吻一個非常年輕的男人!甚至他還……還一邊舌吻着,一邊把手伸進了那個男人的衣服裡頭!把人家内襯都拉出來了!”
我下意識緊張了起來,用餘光仔細觀察大家的神情。
自從那晚的親吻後,我曾無數次地設想這一場景,本以為……面對着這種話題,我應該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可也是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其實我根本沒有做好這方面的準備!
花島講述這事的模樣,像是剛剛目睹了一場見不得光的黑色畫面後,被警方或黑老大給質問般,肌肉緊繃,不停地舔唇、咬唇、擺弄手指。
虎口:“我靠!我要吐了!”(左手捂嘴,表情厭惡)
惠利:“好恐怖啊!”(瑟瑟發抖,縮緊身軀)
百合子臉上也有着不适感,但看着他們二人,眼睛眯起,眉頭皺出川字紋:
“不是……這有什麼惡心恐怖的!你們難道沒有跟别人親熱過的經曆嗎?”
虎口不悅地看着她:“你懂什麼!婆娘。你見過哪個人親熱會把别人内衣拽出來!而且他倆還是男的!”
“男的又怎麼了!是犯法了還是怎麼了!日本有一堆男的喜歡跟男人上床呢,從古至今!浮世繪上還畫着呢!”
而處于震驚之餘的秀明,聽到虎口的話也輕佻犯賤道:“欸~~對了三郎。你兩天前不是跟隔壁櫻林女高她們棒球隊的那個宮野,看他們在小巷裡頭親熱的喲——都要把人家内衣扯下來了快!”
“犬丘秀明你……你個賤人!”虎口羞紅着臉,起身就要揍他,“不是要你别這事說出來嗎!?”
秀明臉都要笑爛了,跟虎口繞着我們追逐,沒一會就被虎口撲倒,勒着脖子搏鬥。
“好了好了,别這樣……”處于震驚狀态的花島立刻回過神勸阻他們。
接着秀明又對花島語重心長道:
"不過跟他斷絕了聯系是對的!要不然啊,說不定哪天……他就把你給……”
“夠了秀明!”惠利氣的捂着他的嘴,“夠了!别說啦!”
“那洋鬼子就是個神經病!”剛剛沒有說話的中島突然下結論道,“正常人怎麼會喜歡男人!”
我内心咯噔了一下。
我低着頭,用手撫摸着前額,緊抓着額前的細發。我全身都在微微顫抖。但還是明知山有虎一般,佯裝無事地問:
“這話怎講?”
我問出這句話的語氣是相當不自信的,但也許是我演技驚人或是中島并不在意,他還是坦然地告訴我:
“男人喜歡男人,這就是不正常的!”中島斬釘截鐵地告訴我,又如同看白癡的眼神看着我們,“你們小時候都沒有上過性教育課嗎?那教科書和老師說的清清楚楚——男人會喜歡男人是‘異常情欲’!是精神不正常的!”
百合子聽到這些冷笑着,背對着我們;花島若有所思着;虎口和秀明也沒了剛剛的活潑勁。
說實話,我的确沒上過什麼性教育課。
我爸媽雖然并不反對但也沒多支持,加上當時台灣社會覺得那種課程“傷風敗俗”、是教壞小孩子的‘污穢之物’。
所以我即使是在美國學校讀的小學,但也沒太當回事。不過我猜就算我在美國學校認真學習了這些,也無非會對中島所言點頭稱道。
“那要怎麼治愈這些不正常的人?”惠利突然發問到,把我吓回了神。
“我爸說這種人,就要立刻送到醫院精神科,用電擊療法去進行矯正。”
“什麼意思?”
“就是坐在電椅上。”
電椅……
我突然想起了幾年前,喬瑟夫爺爺帶着我和承太郎看的一部電影,裡面有個電椅折磨人的情節,讓我印象深刻,因為喬瑟夫爺爺在看到那個場景後一下子驚叫了起來,用英文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詞,于是被保安趕出去了,隻留下我倆獨自承受。
惠利像是被吓到般。
“啊?!真的嗎?”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這句話是我問的。
“我以為……就開點藥,打個針,在醫院裡躺一段時間就行了。”
“你也太天真了!”中島嘲笑着惠利的反應,“對于這種腦子有問題的人,吃藥打針是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的,要想治好他們要下重藥……”
“夠了!我受夠了!”
一直側着身子,企圖隔絕我們的百合子突然站起身,憤怒地正對着中島。
“你張口閉口就是腦子不正常的人、精神病,那我問你,他們跟正常人最大的不同是什麼?不就是喜歡男人而已嗎!有什麼問題?”
“喜歡男人而已?川橋同學,你不明白,這就是最不正常的地方!”中島被百合子激起了情緒,站起來怒斥着。
“男人為什麼要喜歡男人,如果男人喜歡男人,那為什麼還要有女人的存在?而且教科書上說的清清楚楚,男人喜歡同性就是‘異常情欲’,就是要治的。”
百合子被這謬論氣笑了。
“第一誰告訴你女人的存在就是被男人喜歡的?照你這麼說那女人都能喜歡女人了,還要你們男人幹什麼!第二你既然這麼相信教科書上說男人喜歡男人就是不正常,那日本曆史古籍記錄了那麼多男男情事,你怎麼解釋?浮世繪還詳細繪畫了一堆男人之間的情欲過程,又是什麼意思?這些難道就是為了告訴全世界,我們日本人就是一群不正常的人的後代?”
“誰告訴你女人可以喜歡女人的!我隻是就事論事,從花島學長遇到的那個洋鬼子來告訴你喜歡男人的男人是不正常的,但我沒有說喜歡女人的女人就沒問題了!怕你聽不懂我就清晰地告訴你——無論男女,喜歡同性就是不正常的!而且你不要偷換概念,日本古籍和浮世繪上記錄這些,難道就是歌頌贊美這些嗎?那它們還記錄描述了一堆妖魔鬼怪呢!你難不成還說那些妖魔鬼怪是真實存在的?”
“正在偷換概念的是你!”百合子嗓門也提高了不少,指着中島怒斥道。
“歐洲名畫裡頭可是有《維納斯誕生》和《創造亞當》這些講述神仙的畫作,難道所有歐洲人都認為亞當和維納斯是真實存在的?我剛剛說的浮世繪也是同理。我也沒說日本古籍記載那些同性情愛就是歌頌贊美,但它們也不對此全是批判嘲弄啊!而且不管是男是女,喜歡同性到底又怎麼是不正常的了?我國1882年就宣布同性戀就是合法的!如果他們都是不正常的人,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日本還允許他們在日本合法地生活?”
他們倆的争執一茬接着一茬,完全沒有任何可以打岔的餘地。我們所有人都隻能在一旁看着他們打辯論賽。
“川橋同學,聽聽你說的!你自己不覺得别扭嗎?哪個國家會因為這個人不正常就不讓她合法生活,照你這麼說如果日本有一天宣布同性戀是違法的、不正常的,别說是同性戀了,全日本的精神病人就沒有資格在日本逗留了嘛!噢!幹脆直接全部扔太平洋去嘛!省時省力還省錢~”
“中島龍光!你大爺的不要亂曲解我的意思!”百合子滿臉通紅還破了音,明顯是被中島這種胡說八道的态度給氣到了,“我要說的明明是連政府官方都沒對同性戀定義為《不正常》,并且允許他們在日本正大光明地過着正常人的生活。你扯什麼扔到太平洋!老娘根本沒有這些意思!”
“官方沒有定義嗎?你是不是忘了我前面說的,性教育課的教科書裡可是明确寫着同性戀就是‘異常情欲’,而你猜猜那些教科書都是誰出的?”
中島步步緊逼百合子,他的個頭比百合子還要高,使得他像是在訓斥小朋友的大人一樣屈身看着她。
“厚生省(即厚生勞動省)知道吧?”他看百合子的眼神也是如此,“那你知道厚生省又是從哪裡得到這些内容的呢?”
“W、H、O!”
他說出這幾個字母的時候,還環視着所有人,最後目光又停留在惠利身上。
“世界衛生組織ICD上,可是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的呢!你再怎麼為他們辯護,他們就是不正常、有問題的!”
“……行了行了,你們能别吵了嗎?”
我強忍着惡心和憋屈,站在他們兩人中間隔出一塊安全帶。
惠利和花島學長在安撫氣到發抖、兩眼含淚的百合子,虎口則用像是在安撫一個情緒上頭的拳擊手的教練一樣,反複念叨着什麼。
“算了算了中島,”秀明早就沒了之前賤兮兮的模樣,“百合子說的也有一定道理,男人喜歡男人,就跟喜歡女人一樣,沒什麼不同好吧!再說他們也沒對整個社會、整個世界造成危害!沒必要這……”
“沒有危害?什麼叫沒有危害!?”中島突然用帶有殺氣的眼光看着秀明,“幾年前在美國不是爆發了一個叫AIDS的絕症嗎?你說它是從哪冒出來的!不就是從那些喜歡男人的不正常男人裡頭産生的并傳播的!這病在日本也能得到傳播不也是因為這些死ga……”
“夠了,中島。适可而止!”我看着他命令道。
“中島,别這樣!”虎口一臉難為着。
“又要怪罪他們了!你别忘AIDS受害者還有很多女人呢?”百合子回怼道。
“那些女人不是喜歡女人的不正常人,就是被裝成直男的基佬們傳染的,這難道很難懂嗎?!”
“拉倒吧!!我見過那些女人!她們既不喜歡女人,也沒有跟什麼基佬同床接觸,但她們還是得了!你說的根本不成立!”
“你憑什麼就這麼肯定你看到的就是真的?你有什麼證據……噢!”
中島突然發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感歎。
“難怪你一直為那些不正常的人辯護,難不成你就是那種不正常的人。”
“中島,夠了。”我咬牙切齒地看着他。
惠利:“你不要這麼血口噴人!”
“惠利醬,如果我是你,你應該立刻離開這丫頭,她甚至很有可能,已經得了……”
“ENOUGH!”
啪!!!
中島突然一下子被一股力量擊中,他重心不穩,一下子摔出會客室,摔到門外的池塘。
他全身上下都被濕通了,鼻孔飙血,左臉也在被打的那一瞬都變形了。
我的拳頭沾上了他的血,微微發抖。一瞬間大腦被一股熟悉的憤怒籠罩着,我也分不清是因為什麼,是因為他說的男男不正常還是他對百合子說的那些。
又或者……bo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