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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月前。
穩妥起見,風徐同孫竹笙說過需要注意不能暴露她們二魂同體的現狀。她們大緻梳理過平日裡常需接觸的人物——孫竹笙對此倒是無甚所謂,别的人物愛記不記,反正她原來就忘性大,或者說是不感興趣,記不住才是常态。倘若真遇上特殊情況,她會出來打圓場——雖然這副殼子本就是她的。
孫竹笙少有的大小姐秉性大概就是體現在她的善于強人所難了。
哪怕風徐是她沒打招呼硬拽來的這個異世,她也不由分說地将這副軀殼強行托付給了風徐管理。平日裡身體全由風徐自己行動,她則窩在體内偶爾說幾句話告訴風徐一些必要的事。
起初風徐也是完全不妥協的。她拒絕了孫竹笙讓她代替她的提議。她不打算支配這副身體做任何行動。
當晚很快就過去了,那副軀殼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第二天,除了孫竹笙開口讓下人這些日子不用再過來外,這副身子還是照舊躺在床上。
轉眼一夜過去竟又要到第三天晚上。
風徐憋不住了。
“你已經快三天不吃不喝不,洗,澡,了!”近乎是帶着咬牙切齒的話。即使是不怎麼出汗的冬天,她也仿佛已經聞到了身上汗液發酵的酸臭味兒。
即便她還沒有接管身體的嗅覺。
“彼此彼此。”
仍是那平淡卻不容置喙的語氣,孫竹笙自覺勢在必得。
最差不過就這麼走了。
呵呵。
小樣兒。
又是熟悉的靜。
内心激烈掙紮了一個時辰。風徐狼狽認輸了。
風徐是實實在在土生土長的南方人。
哪怕她一直在刻意忽視甚至心理暗示這具身體的任何事情與她無關,但她終究無法忍受一直不洗澡。
怎麼可以不洗澡!這人怎麼看都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啊!怎麼能夠不洗澡!
怎!麼!能!啊!
明明條件允許但是人不洗澡不換衣服就躺床上好幾天跟睡地上有什麼區别!跟上完大号不洗手就吃手抓飯有什麼區别!跟找死有什麼區别!
風徐想得沒錯。孫竹笙本就不怎麼想活。
不過她其實也快頂不住了。但她在賭風徐熬不過她。事實證明,她賭對了。
因為風徐終于黑着臉出聲問她,“哪裡有熱水……告、訴、我。”
于是乎,這副軀殼的掌控權就此交給了風徐。
………時間拉回到現在。
看着手上拖着一大把舊棉布的孫竹笙,宋青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又吸了口氣清醒清醒,“你這布是準備做些什麼?”他素來猜不透她的心思,索性放棄了思考,一邊說話一邊上前接過她手裡的東西。
“保溫。”風徐也不客氣,見有人幫自己拿了布,轉身就回屋内風風火火取了兩把小手鏟和一個桶過來。
風徐和孫竹笙在社交方面其實還蠻像的:和半生不熟的人交流最廢勁兒和惹人煩惱了。但是同完全陌生的人或是非常熟絡的人又是件易事。而宋青于現在的孫竹笙而言恰好符合後者。
“種的什麼?”你以前可是不愛種東西的。
“草藥。”她頓了頓,“閑着也是閑着,種來供消遣。”宋青看着孫竹笙将袖子用襻膊綁起來——這是前些日子拗不過孫竹笙非要親手栽種東西的玲兒給的——她熟練地将土地挖出一行行土坑,取了一包催好芽的桔梗種子,撒在土坑,淺淺覆上一層細土。
還沒等宋青問,孫竹笙已經開始兀自介紹起來:
“這是桔梗,約摸明年的六月,你再來,這兒就開花了。它的根可入藥,宣肺止嗽。”給桔梗澆了水,她又從庭院一角的碗蓮缸内掏出一把綠油油,水淋淋的草來。
宋青鼻尖輕微聳了聳,嗅到一股清香,不覺出聲喃喃,“薄荷……”
…………
一整個下午,宋青都和孫竹笙在庭院待着,竟是一口茶也沒喝上,在孫竹笙的指揮下擺弄了好幾個時辰的土和草藥苗種。
也不全是草藥,還有菠菜和雞毛菜。她說長得好的話就能熬菜粥煮火鍋。語氣難得那麼地有生氣,眼睛也難得閃亮亮的。
将棉布鋪在藥圃面上後,孫竹笙看了看累得坐在地上的青年,好似終于有些不好意思,把宋青拉過來問了些話又看了看,然後不知從房間哪個犄角嘎達裡掏出許多自己收藏的藥材來。黃芪,桂枝,半夏,當歸……包好的一包包的藥塞進青年懷裡,腰酸腿疼的宋青就稀裡糊塗地被送出了門。連大氅上沾了草木灰和泥土也未發覺。
唉?不對勁。
我是來幹嘛的?
走在回家路上的宋青一時愣怔,險些被迎面跑來的小孩兒撞翻才回過神來。
“火鍋?你會做麼?”
“誰知道呢。”對面的人挑了挑眉,擦掉臉上的泥屑,帶着笑意回答。
長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算了,喜歡就行。
他不再多想,提着藥迎着黃昏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