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蕭？你來幹什麼？”楊雲人靠在椅背上把頭往後仰，隐約瞥到一顆西藍花輪廓的腦袋。

蕭淩峰右手舉起厚厚一塌文件，左手食指沖那比了個箭頭。配合着他天然的一頭卷毛，楊雲覺得這個剪影有些好笑。

她笑點一直都奇奇怪怪的。

蕭淩峰走近了楊雲才發現他臉色不太好，看着病殃殃的。

像是生氣都快散了。

“這是一部分整理好的資料。你看看，我眯會兒。”蕭淩峰随手抽了把椅子，坐上就要睡。

楊雲瞥了他一眼，手上動作輕了許多，神情專注地看起了資料。

蕭淩峰聽着一旁楊雲輕微的翻頁聲越來越弱，他阖上眼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夢裡王木在向陳所長打小報告。

王木一臉義正言辭地告狀說老蕭跟小楊同志違規在上班時間偷吃方便面。

蕭淩峰隐約知道這是自己的回憶化作的夢，但還是氣得牙癢癢，“姓王的你可真是個劍鋪大老闆啊。”

“一天天的就知道販劍！”

夢裡他本沒有實體，隻是幽靈視角一樣看着王木告狀。許是平日裡的怨氣此刻都燃起來了，大腦又立刻讓他在夢裡生出一副軀體，怒氣沖沖就要朝王木走去。

還沒等碰到王木，視角又是一換。此時他面前的是窩在數控室的楊雲。

他看着楊雲在操作台上噼裡啪啦一頓敲，探着腦袋想要往前看看顯示器上的頁面内容卻怎麼也看不清——一切都是霧蒙蒙的。

蕭淩峰看見楊雲臉色驟變，不自覺出聲：

“雲姐？”

楊雲猛地一回頭，蕭淩峰以為她是聽見了，剛要張口說點什麼，楊雲卻是徑直穿過蕭淩峰走了。

說起來“老蕭”年紀其實比“小楊”小，不過他看着性格穩重因此大家總是“老蕭老蕭”地喊他。蕭淩峰覺得被這麼喊挺好的，感覺自己總算有點像個大人。

不過他也隻是看着性格穩重。

“實際性格跟年齡相匹配。”認識不久後楊雲如此評價道。

兩人年紀差了半輪，蕭淩峰跟她妹妹又性格有些相似，楊雲也就忍不住對他偶有關照。

而楊雲因為看着不顯年紀總是被喊做“小楊”——也有因此覺得她年輕不信任她工作能力的人存在，總之她不大喜歡别人這麼喊，特别是讨厭王木這麼喊。

起初大多數同事都跟着王木喊她“小楊”，後來大家夥發覺楊雲大概不是很喜歡這個稱呼就都改了口喊别的，除了王木一口一個“你不懂，女孩子就喜歡被往小了喊”而堅持着。

每回聽見王木帶着一副油膩膩的腔調喊她“小楊”楊雲都當這人是死的不搭理。

直到後來有一回陳所長過來開會。會議上王木竟想要使喚楊雲添茶倒水被白了一眼，挂不住面子的他怒氣沖沖一字一頓地喊楊雲名字她這才回了一句“有、事？”

打那以後王木就有事沒事給她穿小鞋——不過他本來就愛找人麻煩，楊雲早已習慣。隻不過是更加光明正大地把厭惡擺到明面上罷了。

扯得遠了，還是說回這夢。

蕭淩峰眼睜睜看着楊雲走出數控室，出了門就不知道要拐到哪裡去，一晃神的功夫，自己已經出現在了采樣間。

楊雲躺在采樣艙裡，頭上戴着腦電采樣器的頭盔，安安靜靜地閉着眼。

蕭淩峰站在外頭敲敲玻璃門，内裡的人毫無反應。

安全鎖是啟動的。

蕭淩峰總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卻又覺得哪裡有些違和。

他在外頭轉了一圈又一圈，發現了異樣。進入研究所的同事都為南柯系統提供過實驗數據以增加樣本量。雖然上頭文件說的是自願提供，可身處職場哪有那麼多自不自願的事。

奇怪的是與記憶中不同，楊雲身上除了脈搏監控裝置還多了條管子——針頭被紮進鎖骨下方固定着。

蕭淩峰想象着針頭緩緩紮進自己同一部位，突然全身哆嗦了一下。

感覺會疼。

源源不斷輸入身體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蕭淩峰百思不得其解。

這夢簡直莫名其妙。

蕭淩峰現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他醒不來。

唉……夢裡沒人陪他聊天。

無聊。

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

他受不了現在這樣安靜的場合。

蕭淩峰：這麼安靜不如睡會兒覺。

一下子蹲在地上，猶豫兩秒又起身，沖着地闆吹了幾口氣，然後一屁股坐下去，靠着采樣艙的側面閉眼就要睡。

唉！硬邦邦的。

地闆硬、玻璃硬、脖頸肌肉也硬。

話說人在夢裡也能睡覺嗎？

老蕭素來是個熱衷實踐的人。

事實證明人在夢裡沒法兒睡覺——起碼他不能。

“咚咚咚”又是一頓敲玻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