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止等人連夜趕回來第一槍穿透的胸膛不是那與山匪勾結的苟知縣的,而是闖入鄉鎮燒殺搶掠的敵軍的。
蜀城百姓拿起鋤頭刀槍一同奮起抵抗才勉強退敵等到官兵支援,蜀城一片死傷慘重。
後來人們都說苟知縣在敵襲當夜的逃亡途中便死了。
也許是死在敵軍手上,也許是死在鄉民手上,又也許是死在了自己手上。人們隻知道發現時他的屍體已被山間野獸啃得七零八落,一頭削斷的木棍牢牢紮進他的頸椎間。
柳氏武館後來也不再開了,柳家人從軍的從軍,退隐的退隐,也有像柳止一樣去四方遊曆的,她的未婚夫則開始從商。
他們的婚事一拖再拖,見面時的争論也遠多于問候。他怨她四方遊曆隻為自己不歸家,她不恥他為利低頭讨好不謀人事的權貴。
柳止二十歲這年,國都内黨争暴發,宰相為首發起政變,擁立新帝繼位。不久珉國軍隊采用新研發的火械使部隊軍事力量大增,他國不敢再犯,天下漸漸太平。
後來他們還是成婚了,多年的情感沒能讓他們放下彼此。成親當日同族都來慶賀,好友皆送上祝福,府内四處張燈結彩,人聲喧嚷。
總之日子還算平淡幸福。
從商的仍舊從商,孩子也在一天天成長,唯有柳止不再被允許四方遊曆。
她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城府裡,被困在細細窄窄的時間夾縫裡,日複一日地過着模闆化的每一天。
她隻能靠回憶遊曆時在田間地頭四處拜訪農民、藥師學習的日子聊以慰藉。
時間一點一點溜走,人總歸是要離去。
…………
“是否選擇步入婚姻?是或否。”
柳止睜眼腦内就響起一道語調生硬、奇怪的語音。視線四下繞了一圈,空無一人。她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昨天收到了驿差送來的信件,是未婚夫寄來的——一并送來的還有訂婚書。訂婚書已有些舊了,畢竟這是他們同在柳氏武館習武時雙方長輩就拟下的。
如今他們的感情還有麼?有的。這份感情能承得住一個家的分量麼?不知道。
柳止思緒如麻,剪不斷,理還亂。她坐在桌前,提起筆,卻又寫不出個一二來。
洗漱後該去吳嬢嬢那兒的稻田看看了——逃避可恥但有用。
她在這個村裡住了五六天了。閑暇時教孩子們讀書認字,忙碌時在田埂坐下吃一個饅頭就算休息了。
這三年她走訪了不少的鄉鎮,見識了各種各樣的人和事。她從不同的人學來不同的務農經驗,又從不同的人學來許多從前沒見識過的東西。
強留柳止吃了晚飯的吳嬢嬢拉着她唠了許久:今年雨水多什麼蔬菜長勢好送你一把、什麼果子被雨打過留了疤不好看、什麼牛産的奶最适合做點心……
充實的生活逐漸撫平了過往的不堪,柳止聽着嬢嬢說話,心裡暖洋洋的。
她不願停下遊曆的腳步。
她應該停下來嗎?
她可以不停下來嗎?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是否選擇步入婚姻?是或否。”
腦内又是響起一句毫無感情的問句。
夜裡柳止再次坐在桌前面對着信紙,緩緩落筆。
“……六月初五芙蓉園栖風亭卯時相見。”
…………
“是否選擇步入婚姻?是或否。”
柳止手指輕輕撚搓手上殘留的紙屑,回答道:
“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