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處園林,一男子靜靜坐在觀景亭下。正是荷花盛開的仲夏。他望了望湖面層層疊疊、綠油油、密匝匝的荷葉,試圖循着葉去找些什麼。
視線略過葉、也略過花。
找到了!是蓮蓬。
盡管花蕊尚未脫落殆盡,蓮子也沒到膨大的時候,但也算是蓮蓬。
要找的終究不是蓮蓬。
何時來呢?何時來呢?
終于來了。
“你來了。”
“想通了就來了。”
“那要一直沒想通呢?”
“想不通更得來這一趟了。”
柳止大步上前,也不打算入座,邊說邊從袖子裡掏出一份訂婚書。對面的人伸手打算接過,不過柳止沒有給他的想法。
她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支火折子,拔開竹筒蓋輕輕吹了一口氣,點燃手裡的紙張,火苗一下子蹿起來。
燃得隻剩餘燼的訂婚書輕飄飄地落了地,在石闆上覆上灰蒙蒙的薄薄一層。
這張紙拿在手裡确實沒什麼分量,但讓人看見了總覺沉甸甸的。蓦地一陣微風拂過,灰燼盡數如霧消散,不見蹤影。
真的是相當微弱的一陣風。
如果不是灰燼的突然飄散,兩人甚至很難注意這風的到來。
柳止這才突然發覺這紙原來這麼輕,仿佛喪失的感識終于恢複正常。
這不過是才幾方寸的一張輕薄的紙。
她不願被困在如此狹小的方寸中,她可以不被困在這狹小的方寸中。
對方張了張口,終是沒能吐出一兩個字來,但也不過片刻就已收拾好儀态思緒。
“好聚好散。”
柳止拍拍手以防沾有灰屑,見對方不做應答于是也就扭頭欲離去。
左腳踏出半步、身體還未完全轉過去,對面終于有了反應:
“好聚好散。”
自此兩人分道揚镳,再未有過聯系。
…………
柳家世代習武,柳氏武館就坐落于蜀城一處普普通通的山村裡。開武館并不能掙得什麼錢,主要是靠接些走镖的活兒營生。
蜀城内接秦渝,外通蒲甘,又地勢險峻,山匪狠戾,凡是需要出入蜀城行商走貨的商隊都需請镖師護送方能求一路安穩。
柳氏武館已傳了八代。但是也止于第八代。
柳止十七歲那年柳家接了個大單。
這次有七八輛的貨車拉着商品要運往境外,這商隊除卻普通商人、家仆,還一次性請了二三十名的護衛和镖師。他們途徑某條山道時遭了山匪襲擊,兩邊人馬都有不少死傷。曆經險阻總算完成了任務,不料回程時卻被官兵抓了,還指控他們濫殺無辜搶走他人的貨物倒賣。
柳氏一行人當即明白這多半是官匪勾結。
近年來局勢動蕩,中央權政顧不及地方政事,地方縣令無心管理民生。這幫害蟲幾年來都過得順風順水,遇上難得的美餐想要飽吃一頓卻吃了刀槍自然是不服且憤恨。
他們明裡暗裡地要“保釋金”,可那錢就算給了也不一定保得了命——更何況這幫害蟲就是沖着要絕了後患才抓人的。
最後被抓走的商人、護衛及镖師無一不死在了牢獄中,隻剩走镖在外的幾名眷屬幸免于難。
彼時柳止同其未婚夫都正在另一商隊向北而行,待收到族人報信已是事發兩日後。
先帝在位時好發戰亂、不思民生。戰事多發虧空國庫,苛捐雜稅害得民不聊生。短短四年,珉國國内就已黨派林立,黨争疊起。境内局勢動蕩,先前被軍事挑釁的鄰國虎視眈眈、聞風而動,珉國邊境頓時也是狼煙四起。
蜀城位居戰略險要,霄國首戰直擊此地,子夜時分軍隊襲來,欲圖憑出其不意緻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