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地欠了欠身,語氣謙卑,内裡卻是冷冰冰的拒絕。
太子妃依舊笑着,眼神卻冷了。盯着李雲錦看了好一會兒,她才笑道:“郡主果真一心為公,赤誠可嘉。難怪父皇屢次嘉許。”
她點了點頭,似乎有些乏了,又像是純粹失去了交談下去的興緻,輕輕擡了擡手:“外頭暑熱,郡主辛苦,且早些回去歇息吧。”
李雲錦依禮拜謝告退,沿着漫長的宮道出了宮門,坐上馬車。
車簾落下,隔絕了外面的毒辣的陽光,她才忽地冷笑了一聲。
“呵。”
果然京城就不該是她呆的地方,還是回莊子裡才好。
不等她着手安排回農莊的事宜,明華郡主的帖子便遞了進來。
兩年前她已經嫁為人婦,但與李雲錦的關系卻依舊密切。如今她邀請李雲錦去賞花,言辭懇切,又派下人過來傳訊說隻是想和她見一見,李雲錦也就不得不答應了下來。
三日後,天氣悶熱。
天空上沒有雲層,倒是略微遮住了些太陽,偶有幾縷陽光刺破雲層,灑在安國公府精心維護的偌大園子裡。
這園子是京中一絕,尤其引了活水的荷塘。
滿塘荷葉碧沉沉的,密密匝匝蓋住半個水面。葉縫的荷花,這裡一朵,那裡兩朵。半開的、恣意的、謝了的都在這荷塘裡。
塘裡的遊魚,多是朱紅之色,不大怕人,在荷梗間懶洋洋地擺着尾巴,偶爾貼水面啜一口,攪動細碎漣漪。
宴席設在臨水的敞軒。軒外搭了精巧的席棚,綴滿新采的翠綠藤蔓和幾束晚香玉。女眷們穿着或鮮亮或素雅的夏衫,花團錦簇,環佩叮當。
李雲錦一身天水碧的衣裳走入敞軒時,那刻意營造的熱鬧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無數的目光,或審視、或好奇、或豔羨、或嫉恨,無聲地掃過來。
已經嫁入安國公府的明華笑着迎上來:“你可算是來了。有些日子不見,你倒是越發清雅了些。”
她笑容真誠,壓低聲道,“是我想左了。今兒你過來,隻怕在這裡是萬花叢中一點綠,給你添了麻煩。”
李雲錦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明華姐姐你什麼時候是在乎這些的人。”
明華不由莞爾,笑着将她引至上席:“你是稀客,今日務必要多坐坐,嘗嘗府上廚娘新琢磨的荷花酥。”
李雲錦心照不宣地勾勾唇角,帶着李雲芳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一位穿桃紅襦裙,梳着高髻的小姐就走了過來。
李雲錦之前見過她,在明華成婚的時候。
那時候,這位小姐混在安國公府上的人群裡,臉色看不出歡喜,卻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後來,李雲錦方才知道,這位是安國公府上的表小姐沈令儀,是跟着府上孀居的姑太太回來的。
畢竟是國公府的外孫女,日常也很是受寵。
她被簇擁着走了過來,見李雲錦坐在那裡,表情就是一變。
坐下不過片刻,就斜睨着李雲錦,聲音不大不小地開了口。
“啧啧,那邊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農桑郡主’了嗎?倒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在她身側的都是一些門戶相對較低的姑娘,不少人不曾聽出她話語中的機鋒,還在那裡附和着。
有幾個聽出了的,臉色就是一變,相互看看,不動聲色地往外面躲了躲。
“聽說郡主日日與泥土打交道,鑽研稼穑之術,也難得還保有這樣的……呃,幾分顔色。”
沈令儀掩嘴輕笑着,并不在乎自己眼中的輕蔑有沒有藏起。
“不過,郡主的本事還是不錯的,鄉野俗氣倒是洗得幹淨。”
說着,她起身,往李雲錦這邊走了幾步,笑道:“見過郡主,聽聞郡主的母親……如今是侯夫人了?”
不等李雲錦回答,她又笑着說:“這般懂得向上攀援,不知道郡主得了幾分真傳?哦對了,我倒是忘了,郡主的身份可是田壟上打磨出來的,就是不知道,這身份,将來在真正的貴人跟前,可堪大用?還是說……”
她拖長了調子,意有所指,“正室之位太過清貴,隻合尋些溫良恭儉的旁門側路,反而更适合紮根呢?”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