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說得太子妃面紅耳赤，冷汗涔涔，羞怒與委屈夾雜着惶恐一同湧上心頭。

她死死咬着唇，才沒讓眼淚落下，隻能伏地請罪：“母後教訓得是……兒媳……兒媳知錯……”

皇後見她如此，心中更是不喜，揮揮手：“下去吧。整肅儀容，做好分内事。多餘的心思，收起來。”

太子妃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回到自己殿中，方才強行壓下去的委屈和恐懼盡數化作淚水湧出。

一切如同無形的高牆壓過來，這太子妃的日子，不過表面光鮮，可實際上，卻讓她如此窒息。

皇帝的病況反複，但精神頭因了那點“高産麥”的念想，确乎好了幾分。

明珠公主每日功課不辍，今日更是精心整理好近日的經義筆記和臨摹的字帖，去給皇祖父請安兼課業彙報。

侍奉的禦醫見她過來，皆松了口氣。

也隻有這位小小年紀便沉着聰慧的明珠公主，能讓陛下難得的展露些笑顔，順道也讓禦醫們松快幾分。

皇帝斜倚在厚實的靠枕上，面色依舊灰敗，眼神卻比平日清明些。

他翻看着明珠公主呈上的字帖，上面娟秀又不失筋骨的字，已頗有章法，經義釋義更是條理清晰，見解雖顯稚嫩，卻已遠超同齡人。

“好……你的字，越發進益了。”

目光落在她身上，帶着毫不掩飾的慈愛和一絲不那麼明顯的羨慕。

羨慕她的聰穎與赤子之心，也羨慕，對方鮮嫩的青春。

“這功課……做得紮實，比你那些兄弟……都強。”

明珠公主安靜地坐在下方，聞言恭敬道：“謝皇祖父誇獎，孫女兒隻是盡了本分。”

皇帝看着眼前人，規矩得體，不驕不躁，靈秀之中自有一股沉着底氣，心底湧上一陣欣慰。

自己的後輩中，也算是有這樣出色的人。

可惜還是比不過李雲錦那般上天寵愛之人。

“你學得好，該賞。”皇帝難得心情好，溫聲問道，“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盡管開口就是。”

明珠公主聞言擡起頭，坦然地望向皇帝，說：“回皇祖父，孫女兒想出宮去看看。”

“哦？”皇帝有些意外，宮牆内的皇子皇孫，能期盼的出宮，不過禦苑圍獵，或是春日踏青，規矩森嚴得很。

“去哪裡？”

“去歲甯郡主的莊子。”明珠公主的聲音中帶上不易察覺的向往，“孫女兒聽說了郡主姐姐的本事，聽說她把那青蘿莊建得極好，聽說她在試種讓更多人能吃飽的糧食。”

她坦然地說：“孫女兒十分向往，想去看看郡主姐姐過的是什麼日子。想去看看皇祖父和爹爹治下的百姓生活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樣子。”

皇帝沉默了，病室裡的空氣似乎都凝滞了片刻。

他渾濁的目光落在小孫女那充滿希冀的臉上，感慨萬千。

他又如何看不出，孫女對自由的向往。

“歲甯啊……”皇帝喃喃念出這個名字，看着明珠公主，沉吟良久，緩緩道，“此事……容皇祖父……問問歲甯的意思。”

明珠公主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不解地問：“皇祖父是皇帝啊……您要出宮去哪裡，下旨意不就行了？為何還要問郡主的意見呢？”

皇帝凝視着孫女純淨的眼眸，嘴角牽起一個笑容：“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是歲甯……可不僅僅是臣子啊……”

“她是能改變世界的人。”

說完這句話，皇帝已重新閉上眼睛，靠在厚厚的枕上，呼吸變得沉重而費力，仿佛剛才那番對話，已耗盡了積攢多時的氣力。

明珠公主看着祖父枯槁的面容，悄悄地退了出去。

方才那句話對她來說也無異于驚濤駭浪，讓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雖然還不是特别懂，但是沒關系，她以後會明白的。

以明珠公主的口吻寫的帖子送進青蘿莊時，秋意已染黃了大地。

李雲錦看着信使送過來的帖子，很是疑惑。

她與明珠公主并沒有什麼交情，且對方是太子的女兒，自己本該是遠着一點的。

但……

送信過來的人算得上皇帝得用的人，一見她沉吟，就輕聲說了明珠公主與皇帝日常的相處，末了歎道：“公主也是一片純善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