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府後院的馬車邊,鵲印一見李誼出來,立刻迎了出來。“殿下,順利嗎?”
“嗯。”李誼點了點頭,笑容化去,但眉眼間的溫和顯露時,猶如寒冰消融後,露出的溫暖河床。
“太好了。”鵲印松了一口氣,心中卻暗暗驚訝,他最最随和好說話的先生,居然真的能索上财物。
馬車穿過街巷時,李誼因日漸式微的睡眠所擾,神思總是疲憊的,不禁将頭靠在廂壁時。
不多時,就聽到喧鬧之聲由遠及近,直到馬車拉停。
“殿下,路堵了。”鵲印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不着急。”李誼仍合着眼,聲音都是啞的。
鵲印張望一圈,自言自語道:“哦,原來是觀明台路過。”
車内,李誼沒出聲,卻緩緩睜開了眼,手指挑開窗簾。
朱雀門大街上,觀明越騎全部正開回左衛府。
自從請戰之後,觀明越騎就開拔到城外的衛戍營中訓練,今日一個小周期結束,台首須彌親自去檢閱訓練成效,并随全部返程。
其實觀明越騎雖有九百餘人,但按理說不該堵成這樣。之所以整個朱雀門大街,及所有支路都堵得水洩不通,是因為百姓們聽說觀明越騎路過,一傳十十傳百地都趕來圍觀。
畢竟觀明台從來潛于暗處,這種能近距離圍觀的機會屬實罕見。
但在這樣的罕見之中,圍觀群衆産出的,卻是陰霾的言語。
尤其,籠罩在為首之人的頭頂。
“天地不仁啊,荀司徒屍骨未寒,兇手居然就敢招搖過市,真不怕損陰德。
“還請戰北征呢,不知道打得什麼主意,又想撈什麼好處。”
“快别提北征了,要是真讓女的都上了戰場,估計能把漠索人笑死,定要瞧不起我堂堂天朝無人。”
這時,有人小聲提醒道:“可是馬牢之難,确實是須彌平叛的。”
回應他的,是輕蔑地教導:“我告訴你,有觀明越騎這麼精良的裝備,當時就是放條狗當主帥,都能打赢。
不過是太子想捧她,讓她把這個功勳撿走罷了。”
立刻有人附和道:“就是,我看她的功夫,也就在女的裡面算個頭籌,要貨真價實和我們男人比,打我她都難。”
“人家這方面功夫不行,但是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肯定沒少下功夫。”有人嬉皮笑臉地接了一句。
“世道就是被這種人攪亂的!一個女人上了朝堂,朝堂的陰氣自然就重了。”
騎在馬上,不能清晰聽到每一個人的話語,但能周圍人鄙夷的目光、指指點點的動作、冷眼旁觀的姿态,卻蓋過言語,讓冬日的街道,更如冰封千裡的河道一般蕭索。
面具之上,陰鬼陶若裡鐵面如霜,面具下卻已經手按在刀上。
隋雲期看向最前面那人,她昂首挺馬,披風像是拍岸的浪花般起伏,像是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一樣。
可以不在乎,但怎能不心寒。
直到将要穿過平康坊時,一切陰霾在一聲脆利的聲音中徹底揮散。
“将軍!剛出鍋的炊餅,嘗一塊吧!”
趙缭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喊的正是自己。她轉頭看,隻見街邊的小攤邊,一個包着頭巾、戴着圍裙的年輕小婦人舉起一塊熱氣騰騰的炊餅,眼睛晶亮又有些含羞。
此言一出,不止那婦人身邊的男子,就是她自己都吃了一驚。
“你瘋了!”像是她夫君的男子,急得搗了她一胳膊肘。
女子自己也後悔了,她就是看整條街的人,對着一個纖纖瘦瘦的姑娘指手畫腳,實在心酸,一個沒忍住就已經把炊餅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