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了,那可不是一個尋常姑娘,她可是朝廷裡的大将軍、官老爺,怎麼可能搭理她、吃她這破餅。
要知道平時巡街的小吏,都能在心情不好的時候,随手掀了她的小攤。
就在女子悻悻要收回手時,趙缭已經輕巧地翻身下馬,走到她的面前。
“老闆,來一塊。”趙缭先把半塊金子放在攤上,才去接餅。
女子萬萬沒想到,須彌将軍真的來接,震驚之中,還不忘立刻要去撲一撲餅邊沾的爐灰。
“不妨事的,看着就好吃。”趙缭已經從她手中接了過來,大咬了一口才轉身要走。
這時,就聽後面的小樓上,傳來一聲嬌俏的:“須彌将軍!”
趙缭回頭,隻見平康坊沿街的小樓上、窗戶裡、陽台邊,美面相連、珠鬓相接,斑斓的衣衫如雨後虹霓。
姑娘們煽動袖子和手帕向趙缭招手的時候,香風送來。
“将軍,好樣的!”“須彌将軍,北征順利!”“将軍,平安歸來!”
姑娘們紛紛把手舉在嘴邊,對着趙缭呼喊道,各種祝福的話語此起彼伏,但喊的最多的,還是:
“須彌将軍,辛苦了!”
這一聲,不為攬客不為賣好,所以不顯嬌柔,隻有朗朗。
那一刻,趙缭沒咽下去的炊餅,噴香的麥香變得酸澀,全都哽在了喉嚨間。
她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能對着她們的方向,深深躬身而下。
藏住她滿眼的熱淚。
這是觀明台多年來,第一次大張旗鼓地上街,雖然趙缭是想為募兵造一些聲勢,但方才那些冰冷的話語和凝視,是趙缭早已料到的結局。
但她沒料到,盛安這一日,滿樓紅袖招。
姑娘們看着趙缭鞠躬時,發抖的肩膀,也都不禁動容。
她們知道,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人,怎麼會在乎那些無關痛癢的風言酸語。
隻是那一刻,受冷遇的是立下赫赫戰功的大将軍,也是一個年輕的小女娘。
她們怎麼能不聲援。
直到須彌的背影都消失在了街頭,炊餅攤的老闆還沒回過神來。
傳聞中的地獄惡首,原來高高瘦瘦,頭發一絲不苟,衣服有棱有角,包裹整條小腿的馬靴擦得幹幹淨淨,走過來的時候,有一種安靜又好聞的味道。
而她,也是第一個叫她“老闆”,而不是“老闆娘”的人。
“真是無知透頂。”旁邊,一個賣凍梨的男子不屑地嗤了一聲,對着方才喊得起勁的菜攤老闆道:“你們這群娘們,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麼事情,就瞎嚷嚷!
你們可知荀司徒是怎麼死的?知道公主府是誰屠的?知道……”
“我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菜攤老闆腰一叉、眉毛一挑:“我們隻用知道,起碼須彌将軍不會在拖走我們的時候,把我們的衣服也扒下來!”
凍梨男子說不出更高明的言語來,隻一邊唾沫星子飛濺地鄙夷道:“粗俗!無知!太無知了!”
“嘁……”一旁織補攤的老闆笑了一聲,“現在這麼大聲,方才須彌将軍從你面前過的時候,怎麼一聲沒吭……”
街上吵吵嚷嚷,盡管還要議論一會,但總歸是恢複了熱鬧的街景。
支路上,馬車終于動了起來。而李誼臉上的疲憊之色中,鋪上真切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