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大象。
一般指那些明明存在、卻被故意忽視的異常。
這是一個概念,而并非實物。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但現在——虹村形兆驚愕地仰頭——某種存在自空氣中緩緩浮現而出。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個東西。
占據了大半個房間,形似活着的生物,表面正緩緩起伏着——微微回縮,然後進一步膨脹。
該說是大象嗎?它有如蒲扇的耳朵和長長的象鼻,還有一對極其鮮明的、潔白的象牙。但整個身體像是沒有硬度,四肢像打了結,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蜷縮交纏在一起,構成一幅讓人精神錯亂的古怪景象。
随着幾次呼吸,它的四肢像是松解的繩結,緩緩舒展開。昏暗的燈光落在先前被遮住的身體上——那是松垮的粉色皮膚,像是被洗過無數次褪色的布料,泛着不健康的蒼白。在它身上,“血肉”這個概念仿佛是缺失的,粉白色的皮膚像一層尺寸不合的床單,簡略地披在一座骨骼标本上,每根被包裹的肋骨都清晰可見。
它還在膨脹。
那是很明顯不屬于這個地方、甚至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産物,讓人很容易猜到這是白石志美箭刺中後産生的替身。
……替身是替身使者本人精神的體現,這個瘋女人到底是有多瘋,才會有這麼不正常的替身啊?!
“吼——”
随着一聲低沉的嘯鳴,它的身軀再一次異樣地脹大。蒲扇般的耳朵從肋骨的縫隙中拔出,它在狹小的房間中轉過一個弧度。
于是黑暗中緩緩浮現出沒有瞳孔、隻剩一片渾濁的乳白色雙眼,仿佛發酵凝結的牛奶,與那對純潔雪白的象牙不同,正鮮明地宣告着它的異質。
——它在看自己。
有種強烈的、被看作獵物盯上的感覺。
虹村形兆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這才從大象出現時不正常的混沌狀态中驚醒。他轉身撲到門上,手腳并用地試圖開門,門把卻在瘋狂的拉拽下紋絲不動。
這是一個封閉空間!
而且多半是“替身意義”上的封閉空間!
按照替身使者戰鬥的準則,要麼攻擊大象直到大象被擊潰,要麼攻擊替身使者本人——
開什麼玩笑!他的所有替身都已經派了出去,但就算他的“極惡中隊”全員到齊,也沒辦法抵抗這麼一個鬼東西啊!
“吼——”
它又一次發出嘶啞的聲響——從比之前更近的地方。
身前投下一大片陰影,脖頸仿佛生繡般卡頓地扭過去,入目隻有一大片慘白的粉色皮膚。
它就在身後,咫尺之間。
這個房間很明顯裝不下正在急速膨脹的大象,但它仍然像氣球一樣,又漲大了一層,壓到虹村形兆身上。松弛的皮膚抵着牆壁、層層疊疊地堆積起來,骨骼柔軟地彎折——看起來隻有薄薄一層、充滿褶皺且毫無彈性的大象皮膚,真實壓在身上的時候,卻仿佛鋼筋鐵塊。
毫無反抗之力。
仿佛被一整塊大象形狀的雕像從背後壓在牆面上,虹村形兆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内髒在擠壓中被移位的痛苦。骨骼響起不堪重負的聲音,肺部被擠壓而發出風箱似的嘯鳴。他試圖呼吸,但就連呼吸的空間也幾乎要被擠壓殆盡,缺氧的感覺漸漸襲來。
難道他的下場,就是被壓成一片屍體嗎——
随着不斷加大的壓力,逐漸模糊起來的視野中,渾濁的乳白色眼睛嘲弄似的,轉移到了他被擠壓而變形的臉邊。
然後,在緊挨着眼睛的地方,粉色的皮膚裂開了一個口子——它用異化扭曲的嘴,發出了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聲響。
“吼——”
那是用于慶祝狩獵成功的叫聲。
不知從何而來的粗大象牙輕而易舉地貫穿失去意識的男人身體,将其頂到隻剩一點縫隙的天花闆上。
污濁的血水順着純白的象牙流下,在滿是褶皺的粉色皮膚上蔓延出一團團血紅色的雪花簇,最後彙聚在一起,向下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