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位是胥院長,也是我的主治醫生。”張天驕福至心靈,順着她的眼神看去,先行介紹,“多虧了胥醫生我的病才能好這麼快。”
“謝謝胥大夫!謝謝胥大夫!”
女人面上欣喜與感激交織,竟噗通一下給胥拂之跪下,“謝謝胥大夫,胥大夫真的是救苦救難活神仙!”
這一跪生生給張天驕跪得噌一下從病床上坐起來。
趙子章更是直接一個彈射起步,倉皇無措地想要伸手扶起女人。
一片兵荒馬亂中,胥拂之雙手插兜,微微擡起下颌,唇瓣抿成一條鋒銳的弧度,黑瞳中閃過一抹幽光。
眼前的老婦人拜了又拜,雙手合十滿眼虔誠,像是眼前人是漫天神佛化身,當真就救了她兒一命。
“老人家不必客氣。”胥拂之像是沒有聞到她身上那股因着辛勞而散發出的怪味一般,親自将她扶起,“你兒子的命該不該絕自有命數,其自身造化也起得了七分作用,哪能一貫求外人。”
他這話意有所指,一旁張天驕和趙子章自覺禁聲,卻看那老婦人猛地反手拽住胥拂之——
“胥醫生,謝謝你救我兒子!”
“醫生,謝謝你救我兒子!”
“醫生,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病房房門緊閉卻無故起風,圍繞着跪倒在地的老婦人團團旋轉,不過片刻便長成烏黑漩渦。
随即擴出陣陣惡臭,窗外狂風大作,吹得綠葉飒飒作響,碧藍天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層層黑雲,紅光驟現,仔細望去天邊一腳好似有坍塌的迹象。
院内活死屍像是接收到了什麼感應,停下手中動作,各種器材藥品叮鈴咣铛掉了一地,刷一下齊刷刷轉頭看向三人所在病房,緩慢且扭曲着身子朝着這病房走去。
病房内張天驕和趙子章相互抱着牙齒咯咯打顫,看漩渦中心被老婦人拉着的胥拂之不動如山,宛如定海神針在世。
“我胥哥真帥。”趙子章冷不丁冒出一句。
張天驕扶額。
眼瞧着這病房都快被掀翻了,胥拂之終于動了。
他一把反握住老婦人的手将她拉起來,微笑道:“老太太,你在說什麼胡話,你兒子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老太太眼中盡是茫然。
胥拂之指了指風中淩亂的張天驕,低頭,俯視着還沒他胸高的瘦小女人,眸中盡是難以看懂的複雜:“快去啊,你兒子都餓了。”
風停,雲止。
醫院裡朝着這個病房蜂擁而來的活死屍們戛然停下腳步,天邊的湧來的烏雲和坍塌的雲層按下了暫停鍵,一切都停止在了他說出這一句話的那一瞬間。
“對,對,他餓了,他餓了。”
老婦人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忙不疊又做到張天驕身邊,從她跨着淺淺的籃子裡掏出一碗熬得噴香撲鼻的骨頭湯。
不過這次,她對着的卻是趙子章。
“兒啊,來,把這碗湯喝了,什麼時候幹活都可以,咱們養好了傷再幹,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
“我,我嗎?”
趙子章睜大眼睛指了指自己,一時也不知道這湯是接還是不接。
張天驕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伸出五指在老婦人眼前晃了晃,但老婦人卻好似瞎了一般,直直舀起一勺穿過張天驕的手朝着趙子章嘴邊喂去。
“大嬸,你兒子叫什麼名字啊?”張天驕問。
他說的話老婦人自然也聽不見,張天驕旁邊,趙子章被迫張口吃了她手中的湯,見他這麼問腦筋一轉,“我叫什麼名字啊?”
身為趙家幼子,讨好長輩的本事信手拈來,稍微軟一點語氣帶着些粘膩的拖尾就能哄得長輩心頭軟軟,面對這老婦人也不例外。
她笑眯眯地攪了攪手中濃白的湯液,道:“怎麼忙得連自己叫什麼都忘了?”
“記住了,你叫李典。”
——
“你叫李典,是鄭翠芬的兒子,李典。”
轟隆——
一道紫紅閃電嘩啦劈破天際。
張天驕和趙子章起了滿背雞皮疙瘩。
滂沱大雨傾斜而下,像是被人從天上潑了水一樣連成如泣如訴的雨幕,水汽蔓延至病房,滴滴答答的水滴聲萦繞着房間裡的四個人。
好大的一場雨,非要把所有不該存在的東西沖刷得幹幹淨淨才肯罷休。
胥拂之雙手托腮,看着鄭翠芬一勺一口将那碗她一大早起來用新鮮豬骨熬的湯味給了趙子章。
多少味大補的食材,用了最合适的火候足足熬了五個小時,土罐煨的湯還帶着些泥土的腥氣。
趙子章生怕她再出什麼幺蛾子,乖巧得像稚童一樣,時不時說些笑話哄着老婦人開心,最後還把這湯喝了個幹幹淨淨。
病子坐床前,慈母心自憐。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
可是他好像聽見大雨裡,有人在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