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嘉楹不妙的預感成真了。
第二天她背着琴盒去了樂逸常用的琴房,依舊也是個小房間,但是層樓更高,窗外視野更好,眺望着校園中央宛如藍寶石的湖泊。
琴房的木地闆老舊得都翹起來了,鋼琴上還擺了好幾個奧特曼和艾莎模型小玩具,但樂逸一坐下來彈奏,她完全注意不到周圍環境。
樂逸從昨天早上和她分開後就找出譜子開始練習,他現在已經能夠不出差錯地彈完,而且是曲嘉楹提速的版本。
但是他很快就沉浸在音樂中,開始他的演繹,感覺已經忘掉自己是伴奏,變成了他的獨奏。
曲嘉楹已經停下來了,她倒要看看樂逸這家夥什麼時候能反應過來。
樂逸完全沒有察覺,他一直彈奏着,身體随着樂曲輕輕搖晃着,金發折射着午後明媚的春光,一下把曲嘉楹帶入了田園牧歌的風景中。
曲嘉楹忍不住地回想起父母曾經帶她去牧場玩耍,馬隊一匹一匹緩步前進,羊群跟着大狗奔跑着,溪流潺潺,牧草和野花随風靜靜晃動。
勃拉姆斯的這首《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第一樂章,既有田園牧歌般的抒情,也有雄壯激昂,還有匈牙利舞曲的風格。
樂逸的演繹很美,可全是田園牧歌,就有些古怪了,主要還是和曲嘉楹的演繹不一樣。
第一樂章差不多要二十分鐘,樂逸一口氣彈完了,意猶未盡地放下雙手,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曲嘉楹:“我還是第一次彈這首曲子,真的很好聽。”
他又控訴道:“啊!對了,你中間為什麼沒有繼續演奏了?”
曲嘉楹氣笑了:“你是伴奏,得配合我才對吧?”
“抱歉……我還是第一次做鋼伴,再來一次,我會配合你的。”樂逸局促道。
看在他不是有意的份上,曲嘉楹把譜子翻到第一頁,從頭開始。
先開始還好,樂逸還牢記着,中途到了柔和的旋律時,他的節奏又慢了下來,有的音符拉長了,小節和小節之間多了很多呼吸,這都和曲嘉楹的演繹或者說譜子不一樣。
曲嘉楹再次停下,這回她打斷了樂逸,毫不留情道:“就算你以前想做鋼伴,也做不到吧。”
“對不起,再來一次,我這回一定記住。”樂逸連忙道歉。
盡管這麼講着,但每次到了抒情柔美的部分,他就又想不起來了,并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樂逸隻好直白坦誠道:“每次到了那一段,你的音樂有些不好聽,我就想添加一點東西進去,我下次會忍住的,再來練一遍吧。”
無聊?
曲嘉楹惱羞道:“你彈得再好,不作為伴奏配合小提琴手,就是最爛的鋼琴伴奏!”
樂逸不高興,怒視着她。
“我也許沒有把抒情演奏得很好,你全是它就對嗎?”曲嘉楹怒道,“你說你對比賽不感興趣,就你這種大大偏離主題的演繹,我看你是沒法在大賽拿到名次吧!”
“那又怎樣,你全是炫技,沒有自己風格,更不可能成為獨奏家!”樂逸生氣了,口不擇言道。
曲嘉楹瞪了他一眼,她取下肩墊,擰松弓弦,東西全收好,背上琴盒摔門離開了樂逸的琴房。
樂逸捂着臉,自己搞砸了……
他小心地斟酌語言給曲嘉楹發消息,一直都沒有收到回複。
樂逸思考了一會兒,想起闫铮和曲嘉楹認識,也許有什麼辦法,趕緊打電話給闫铮。
“我是說錯話了,但我做錯事了嗎?她抒情部分演繹得不夠好,我想幫幫她,難道不對嗎?”樂逸沮喪道。
闫铮歎氣,這倆人都對自己的演奏非常自信,這組成了他們的自尊,當然他們也知道自己的弱點,剛好又截然不同,也更加不容許對方戳破。
闫铮問道:“你這麼上心,幫她做鋼伴能換什麼嗎?她答應加入四重奏了嗎?”
“啊?我們沒有約定這種事情,我隻是很喜歡她對小提琴的熱情。”樂逸說道。
闫铮沉默了一會兒:“她确實有着我缺乏的熱情,可她的熱情另一面是冷酷,你見了她才幾面,就理解她了嗎?”
“我從她的音樂裡聽出來的,她不是那種人。”樂逸說道,“我也一樣不了解你和向旻,但聽過你們的演奏後,就清楚你們和大多數人對音樂有不一樣的地方。”但具體怎麼不同,樂逸形容不出來。
闫铮拿他沒轍:“那天我聽嘉楹演奏了,你是怎麼彈的,我這就出發去你那兒。”
“你們關系真好,居然叫小名。”樂逸之前不知道曲嘉楹的名字,還以為嘉楹就是她的全名。
闫铮猶豫了兩秒:“我們以前談過戀愛。”
“啊?!”樂逸完全沒有想到,忿忿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說我不了解她吧?”
“我就知道她沒告訴你,我被她輕輕松松甩掉了。”闫铮說道,“我已經不在意了,你不用擔心我們的關系會影響什麼。”
“我需要擔心什麼?”樂逸茫然道。
真正不在意的曲嘉楹回到家裡練琴,她滿腦子都是樂逸之前的話,一肚子怒火,可偏偏她知道樂逸沒有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