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音樂的進程,陳麗的注意力不放在這些技術上了,她被拉入了狂風暴雨的世界,好像站在遇到暴風雨的木船上,即将沉沒,卻又有一線生機。
她不由聯想到陪護奶奶的這些日子,她的心情随着奶奶的身體指标不斷在過山車,今天好一些了,明天又發燒,後天好不容易降溫了,可再下一天,化療效果又變差了。
盡管奶奶為了創造音樂世家,逼着她學琴,可也同樣隻有奶奶允許她放棄,她不想看着奶奶被病痛折磨,也不想讓奶奶離開她。
練琴的童年是陰沉的,但回望過去,她并不後悔學鋼琴。
陳麗望着台上結尾的曲嘉楹,你也是這樣想的吧。
台下的歡呼喝彩如山呼海嘯般向曲嘉楹襲來,她鞠了一躬,和高瑩剛回到後台,還沒顧上擦汗,就被眼睛通紅的樂逸一把抱住。
“你拉得太好了!我終于知道什麼才是掌控絕對的技術和徹底釋放的情感完美結合,好嫉妒高瑩,為什麼不是我給你伴奏呢!”樂逸叫嚷道。
“你給阮琪學姐伴奏的時候發揮比上次和我更好。”曲嘉楹白了他一眼。
“那是因為悲怆本身是奏鳴曲啊,鋼琴和小提琴分量差不多,我并不是伴奏,所以才能盡情享受啊。”樂逸笑道,“你這次也體驗到了吧?”
“我是在發洩情緒。”曲嘉楹确實感覺這次演奏很不錯,可又不是每首曲子都是與命運抗争的主題,其他的她暫時還是不會帶入感情,而且全情投入的演繹真是累得夠嗆,她餓得肚子咕噜叫。
“那也開始上道了,走吧,給你慶祝一番。”樂逸說道。
高瑩體貼地撤退了:“你們倆去吃大餐吧,我對象早就約我了。”
曲嘉楹憐惜地擰松琴弓,弓毛今天斷了好多根。
“咱們去吃肉吧!我發現一家牛排店特别好,還有戰斧牛排呢!”樂逸說道。
曲嘉楹收好琴,背上琴盒,點點頭,她需要補充能量,發洩情緒也是力氣活。
她順手發消息給闫铮和向旻,喊上他們一起去吃飯,他倆今天都有理論課考試,沒法來聽她的演奏現場。
樂逸直白地抱怨:“幹嘛喊他們啊。”
“之前練習都是他倆給我幫的忙。”曲嘉楹一定要把他倆喊來。
樂逸沒再說什麼,水洗過似的眼眸注視着她,一切都在音樂裡,他聽的懂。
曲嘉楹心裡發慌,樂逸聽她的演奏都哭了,她确實也很感動,好像真的靠聽她的音樂就能理解她的内心,可她不想把四重奏樂隊的氣氛搞壞,關系已經很混亂了,不能加劇變得惡化,就當沒看見,她不知道這件事好了。
好在闫铮和向旻很快就與他們彙合了,這也是這學期最後一次“三缺一”四重奏樂隊的聚餐。
向旻和樂逸都不是本地人,向旻一早就離開了學校,樂逸晚幾天再坐高鐵回家,也正剛好,他有了給曲嘉楹伴奏的機會。
原來是陳麗那天聽了演奏現場後,發自内心想要陷入昏迷的奶奶聽到,她找來酒吧熟客的錄音師徐越文,讓他幫忙給曲嘉楹錄音。
陳麗倒沒有指名道姓要求鋼伴是樂逸,主要是高瑩也回家了。
高瑩也并非本地人,家在鄰省,為了考進這所國内頂尖音樂學院,最好就得從它的附屬中學念起,十二歲起她就開始在外地上學,隻有寒暑假才回家,那自然一放假就飛奔而去。
曲嘉楹這才連忙問樂逸,他還沒走,收到消息又立刻改簽推延回家日期。
兩人一起去了徐越文的錄音室。
徐越文上次聽過她的演奏,他沒覺得她的演奏好到需要錄音給昏迷不醒的老人聽,陳麗誇的天花亂墜也沒用,不可能說開竅就這麼快開竅。
可她真的變化了,有過一次成功經驗後,她隻會拉得更好,這一次和考試不同,四個樂章從頭到尾都演奏了一遍。
從第一樂章命運不可抗拒的到來,第二樂章理性精神在思考和行動中徘徊覺醒,第三樂章诙諧曲暗示着即将勝利,到第四樂章象征着光明戰勝黑暗的爆發,完成了抗争命運的主題升華。
以徐越文的挑剔耳朵來判斷,并不需要多次返工,調整的地方不多,很快就可以收工了。
曲嘉楹累得感覺快要低血糖,樂逸給她塞巧克力糖豆,她又猛灌了幾口運動飲料,才慢慢緩過勁來。
徐越文拷貝好一份沒做處理的錄音給她,溫聲道:“快回去休息吧,說不定很快我們會正式合作。”
曲嘉楹愣了幾秒,真切地笑着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