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教育學校的小禮堂,曲嘉楹歡快地演奏着《康康舞曲》,身體無意識輕輕搖擺着,比起結構複雜意味深遠的交響曲,她更喜歡舞曲,仿佛能跟着一起跳舞。
小禮堂的角落有幾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為首的那一個腳尖随着音樂輕點地面,低聲感慨:“音樂果然很奇妙。”
演出很順利,曲嘉楹松了一口氣。
他們四人前段時間帶着降噪耳機練琴,盡量模拟出同樣的感覺,用身體感受聲音的震動,最後呈現的效果還不錯,台下的聽衆看上去還是很喜歡的。
曲嘉楹看着那些學生們快速用手勢交流,明明一片安靜,依舊能從他們的手語中感受到他們的情緒。
“對貝多芬的理解會不會更深一點?”闫铮問道。
“也許吧。”曲嘉楹笑道。
向旻和老師交談結束,拿着一張名片回來了。
樂逸好奇地看着名片:“這是誰啊?”
向旻微微笑道:“這所學校經常接受捐助,名片主人是家化妝品公司老闆,也是一個慈善基金會的成員,今天剛好來考察現場,聽了咱們的演奏,還蠻喜歡的。”
闫铮不相信這種客套話,冷哼一聲:“難道我們還能打電話給他?”
曲嘉楹笑了笑:“向旻,你發個短信過去,表明身份就行,如果他們以後有什麼慈善活動,也可以去幫忙。”
向旻點點頭,把名片收好。
今天結束的比較早,曲嘉楹和他們三個告别準備去健身。
樂逸連忙舉手:“我也要去。”他獲得了兩道意義不明的視線,渾然沒有感覺似的跟了上去。
他自從聽曲嘉楹說健身對演奏有幫助後也開始了,練了好一會兒,汗水打濕了頭發,頭發好久沒有補色了,金發已經變成了棕色,耷拉下來。
曲嘉楹丢給他一條毛巾。
樂逸蓋在腦袋上,狠狠揉擦,随意問道:“樂團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曲嘉楹喝了兩口運動飲料,想了想又補充道,“最近總有人問我怎麼練好哪一處的指法,運弓又該怎麼做到輕柔,有點煩。”
樂逸驚訝道:“為什麼嫌煩啊?你給我示範講解的時候,還挺有耐心的。”
“那是因為你一講就懂啊,給他們說了之後,也沒多少改進。”曲嘉楹無奈道。
樂逸教了一年多的小孩了,有些經驗,反過來給她傳授:“因為我沒有學那麼多年小提琴,自然把你說的當成最正确的技法,但他們都學了十來年,沒法那麼快改變原本的習慣。”
“那他們還要問我?不能直接找他們的老師嗎?”曲嘉楹無奈道。
“因為你是他們信服的首席啊。”樂逸笑道。
信服?曲嘉楹從沒覺得自己有領導力,她隻靠實力。
“三缺一”四重奏樂隊的另外三人在關鍵時刻都聽她的,她也沒覺得是因為什麼領導力,而是因為她是女生。
樂逸搖搖頭,并不認同她:“你真的不了解你自己,我們三個有不同的音樂觀念,當初我找不到合适的第一小提琴手,我們都沒法成立起來,可要不是你,也可能很快因為有人退出而解散。”
“我除了練琴,什麼都不懂。”曲嘉楹說道。
“那也足夠成為獨奏家了。”樂逸沖她笑道,“鍛煉得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曲嘉楹和樂逸在校門口分開,正往家走,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氣喘籲籲地慢跑着。
“邱雪?”
圓乎乎的女生遲疑地回過頭,順着昏暗的路燈,看清是曲嘉楹,驚喜地蹦起來,大力揮手:“好巧!”
“你也在鍛煉呢。”曲嘉楹說道。
“是啊,男生天生肺活量比我強,就算我比一般的女生氣息更長,也比不過男生,所以還是要練一練。”邱雪說完就一臉懊悔,自己又說太多了,她每次都記得不能交淺言深,還是做不到。
曲嘉楹沒什麼感覺,繼續說道:“那很好啊,你的獨奏很有意思,感覺每次的處理都不太一樣,很厲害,我控制好一種演繹都很不容易,是做到的啊?”
邱雪很茫然:“就是很自然地吹出來啊,我沒有刻意琢磨這個事情。”
又是一個直覺型,曲嘉楹有些郁悶。
邱雪察覺到了,連忙岔開話題:“我聽說你和三個男生組成了四重奏樂隊,你們走得很近,到底哪一個是你男朋友?”
曲嘉楹這下是感覺到了邱雪不會聊天的性格,哭笑不得:“都不是。”
邱雪尴尬地抓抓頭發,臉都漲紅了:“哦哦,原來如此。”
曲嘉楹勸了一聲:“你别跑太長時間,小心晚上睡不着。”
“沒事,我常年失眠。”
曲嘉楹這下是無話可說了。
不過這麼活潑的邱雪很快變得消沉,情緒低落,練習也有些懈怠。
但獨奏的華彩沒有那麼優美了,蔡睿說她了好幾次,隻能看到邱雪低落的模樣,卻沒有任何改進。
新年音樂會卻很快就要到了。
曲嘉楹看着單簧管聲部原首席躍躍欲試,他朝蔡睿自薦想要獨奏。
邱雪沒什麼反應,拖着腳步低着頭。
曲嘉楹很不解,希望她能重新振作起來,專門把她拉出來談心,又怕自己接不上話,拉上今晚空閑的向旻一起。
邱雪酒量一般,心情沉悶,快速喝掉了兩杯烈酒,很快就醉了,她捂着臉哭泣,嘟囔着:“不想活了……”
向旻歎了口氣,勸曲嘉楹:“她有病,你别管了。”
曲嘉楹瞪他:“說什麼呢,你才有病。”
“我有一次去醫院取報告的時候,看見她從精神科那邊出來。”向旻說道。
曲嘉楹先關心了一下他:“你生病了?”
“沒事,常規體檢。”向旻搖搖頭,又說回邱雪,“你應該聽說過吧,很多琴童都有心理問題。”
“好像是有這樣的情況。”曲嘉楹還是不太相信,之前邱雪的狀态都很好啊。
“一會兒高漲,一會兒消沉的,可能是雙相。”向旻猜測道。
“你怎麼這麼了解?”曲嘉楹問道。
向旻笑了笑,沒有解釋,他講不出來他媽媽自殺了,他為此非常清楚精神疾病的症狀。
曲嘉楹拍拍邱雪的肩膀,披好她的大衣:“别哭了,我送你回去。”
向旻幫她攙扶到女生宿舍樓下,曲嘉楹問了宿管阿姨,她一個人把邱雪扶到寝室。
邱雪第二天剛清醒過來,就收到了一堆來自曲嘉楹的消息,她掙紮地坐起來,打了電話過去。
“昨天謝謝啦。”邱雪自嘲着,“我很沉吧。”
“我一直在鍛煉肌肉,感覺不太來。”曲嘉楹說道,“我想問個有些冒犯的問題。”
“問吧。”邱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