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森想過容州軍一定會是個大麻煩,卻沒想到這麻煩來得這麼快。
聽到前來報信的仆役所言,方殊臉上黑了幾分,轉身對天權棋館裡幾個棋師先生道了句“你們快把所有棋生都帶回寝房”,随後拔腿就往棋院前門方向趕去。
那幾個棋師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方殊神色嚴峻,猜到必有大事,都不敢怠慢,趕緊招呼棋館内外一衆棋生返回後院。
陳钰雪走出棋館,來到白森身側小聲問道:“阿白,出什麼事了?”
白森眼望着方殊的背影,回道:“容州軍來了。”
陳钰雪一驚,道:“他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鴻清棋院?”
白森顧不上許多,離開人群朝方殊追去,一個棋師先生見狀大呼“你去哪兒?趕緊回來。”
“阿白!”陳钰雪也疾呼着,白森卻充耳不聞,腳上又加緊了幾步。
陳钰雪心裡一橫,提起袍衫下擺緊追白森而去。
見她們兩人離開,剩下的棋生都想去看看熱鬧,人群裡躁動起來,那幾個棋師先生人手本就不夠,這下也顧不得白森二人了,隻能先将大多數人引回後院再說。
白森并未用起潛行的身法,而是大步來到方殊身側,與他并行。
方殊看向她,眼角動了動,陰沉道:“你跟來做什麼?我不是讓你們回寝房去麼?”
白森也不繞彎子了,直接回道:“外面那些人是來找我的。”
“找你?”方殊恢複了面無神色的模樣。
“見到他們你就知道了。”白森目光望着前方。
方殊瞥了一眼從後面跟來的陳钰雪,沒再說什麼。
三人一同穿過長廊,來到梅館附近時碰上了秦老先生,他火急火燎地道:“陽組的棋生都送回寝房了,監院安排說等你們回來,再進行下一輪棋賽。”
方殊點點頭,腳步不停,快速往前門疾行,白森和陳钰雪緊跟在後。
遠遠已能望見棋院前門那高聳氣派的門樓,還沒走進門樓下的場院裡,一股凝重的氣勢已撲面而來。
在那場院中黑壓壓的全是人,他們不再是攔路山匪的裝扮,而是身着厚重的甲胄,腰上挂着橫刀,頭上戴了一頂素色喪冠,靜默地站立在細雨中,無一人出聲。
沉重的天光下,遠遠看去,這場面極其壓抑。
方殊和白森三人來到場院邊緣,外圍的容州軍衛見他們來了,往兩邊退去,白森這才見到人群正中是什麼。
那是一具黑紅棺材。
身穿麻布素衣的徐耀将軍站在棺材前,他一手搭在腰間劍柄上,雙眼看着地面,一語不發。
在容州都督身側,校尉孫利帶着一隊軍衛,把那些上午急着離開棋院回家的棋生和仆從牢牢押着,橫刀就比在那些年輕人脖頸旁,似乎隻要徐耀一聲令下,這十餘人的腦袋就會立馬落地。
在被押住的棋生當中白森一眼就看到了武晴和她的侍女,她們的雙手被麻繩綁在身後,肩膀讓兩個軍衛死死地捏住,動彈不得,含着淚的眼睛憎惡地盯着棺前的徐耀。
白森又迅速在人群中掃過兩眼,沒看到陸煥的影子。
情勢比她預想的還要糟糕。
歐陽奕和曹景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看到趕來的方殊三人,歐陽奕趕緊道:“将軍,你要找的人來了。”
徐耀擡眼,直直看向白森。
比起十餘日前在陳家府上初次見面時,眼前的容州都督要蒼老了許多,喪冠之下白發斑駁,臉上也是皺紋如網,隻有眼中淩厲的目光還能顯出這是一位掌軍的将領。
等白森走到近前,徐耀才冷聲道:“白捕快,别來無恙啊。”
一開始,除了幾個認識白森的人臉上有驚色,棋院裡其他人都沒反應過來徐耀這是什麼意思。
曹景走上前,拱手一揖道:“這位将軍,我們這裡從來沒有捕快。”
歐陽奕趕緊拉住他,對他擺了擺手。
白森來到徐耀面前,學着陳钰雪的禮數,躬身道:“見過徐将軍。”
曹景雙眼圓瞪,看着白森,猛地轉眼看向身旁的歐陽奕,低聲道:“你一早就知道她是捕快?是麼?”
歐陽奕不語,退到一邊去。
徐耀擡手拍了拍身旁的棺木,歎了口氣,道:“這裡是萬鈞的屍身,我把他從你們靜海衙門帶來到這裡來,就是想來問問你,真兇,查出來了麼?”
“将軍,”白森硬着頭皮道,“此前不是說好的給我三十日麼?”
旁邊的孫利大吼道:“給你三十日是讓你用來查案的,不是讓你糊弄我們!”
白森擡頭,就望見孫利和他的一幹手下皆是滿眼怒火,而身前的徐耀卻是一臉寒霜。
“我一直是在盡心盡力的查案,”白森看着孫利,正色道,“不知何來的糊弄?”
徐耀依然是緊緊盯着白森,在他身後,孫利收了手中的橫刀,一步邁上前來,盛氣淩人道:“沒有糊弄?幾日前你說兇手是按照一首詩來殺人的,就是那首叫什麼歌的詩,今日我就要讓你再來好好解一解。”
白森渾身一震,立刻想起在篝火旁分析案情的那一晚,為了不讓駱賓王的禁詩傳出去,陳钰雪在孫利面前現作了一首同樣是詠鵝的《鴻鹄歌》。
那夜,在返回棋院的路上,陳钰雪也擔心她臨場而作的七律詩會被容州軍中的文官識破。
看來,此刻就是陳钰雪的擔憂應驗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