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下官猜是為了關壩的百姓。”
劉典史猜對了,王東最放心不下的,除了王君翼,便是關壩那些靠鹽場糊口的鄉鄰。王君翼如今脫了幹系,有他暗中存下的錢财和幾位叔伯照拂,倒不算擔憂。他憂心的是鹽場一旦關閉,關壩百姓的生計便斷了着落。
“大人,你說會讓百姓收入翻上三翻,可當真?可包括我關壩的百姓?”王東拖着腳鐐上前,鎖鍊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響。
“關壩是平波的一部分,怎會不包括。”
“可關壩大多是丘陵......”這樣的地形,種莊稼都難。
“本官到平波後,買過幾兩老農采的野茶,還不錯,而丘陵最适合種茶。”葉傾華淡淡說道。
“那如何賣出呢?”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就沒有我賣不出去的東西,何況這茶,是當真不錯。”她不太懂茶,都覺着不錯,自然是有市場的。
見葉傾華胸有成竹,王東算是放心下來,重重一叩首,“多謝大人。”擡首時又提醒道:“大人小心張耀宗,此人是個僞君子,比他父親更加陰險狡詐。”
此後的每天,葉傾華都很忙碌,要安排船送那些孩子離開,要清點贓款髒物,要處置之前那些有問題的衙役等等等等,忙到沐休都還窩在安無恙懷裡看公文,忙到月事都提前了兩日。
七月十五,中元節。
她去碼頭勘查完地形回來,天色已近墨黑。沿街百姓捧着陶盆焚燒紙錢祭祀,火光搖曳,映着張張或虔誠、或哀戚的臉。見她行來,人們紛紛起身問候,她隻得一一颔首回應。
幾個頑皮的孩童正追逐打鬧,一個小男孩收勢不及,直直向她撞來,為了不讓男孩摔傷,她沒有避讓。“嗤啦”一聲輕響,荷包帶子被扯斷,墜入一旁燃燒的火盆裡。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孩子不懂事,實在對不住!荷包多錢錢,我賠給您。”男孩的母親慌忙摟住他,躬身向葉傾華賠禮。那孩子也知闖了禍,吓得哇哇大哭。
“無妨,一個荷包罷了。”她半蹲下來,捏了捏小男孩沾淚的臉頰,“小小男子漢,哭什麼。”
前方人影綽綽,招呼不斷。葉傾華感到一絲疲憊,決定抄近路,走那條熟悉的小巷回去。
巷子裡沒什麼人,隻有路邊散落着零星的紙錢灰燼,顯然是剛有人祭拜過。流螢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聲音發緊,“郡主,奴婢怎麼覺得,這地方陰森森的?”
葉傾華輕笑,語氣卻帶着一絲警惕,“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慌什麼?”
一個戴着寬大鬥笠的老漢推着沉重的獨輪車,從巷子深處迎面而來。車身寬大,逼仄的空間裡,葉傾華三人不得不緊貼牆壁側身避讓。
就在錯身而過的瞬間,那老漢突然揚手,一片白色的粉末迎頭灑向葉傾華面門。她反應極快,瞬間閉氣後撤,可還是吸入了少許。眩暈感驟然襲來,她下意識探手摸向腰間,那裡本該有解毒丹的荷包,這會空空如也。
幾乎同時,十幾道黑影從兩側高牆躍下,兵刃閃爍着寒光,将她們三人困于巷心。
葉傾華強壓眩暈,目光銳利地看向為首的黑衣人。那人身量中等偏高,面容稱得上英俊,隻是眼中的陰鸷損了幾分俊朗。她冷聲肯定道:“張耀宗。”
“葉大人好眼力。”張耀宗拍着手,笑聲裡淬着毒。
“暗殺朝廷命官,還是皇家郡主,你可知這是什麼罪?”葉傾華悄悄将袖中暗藏的求救煙花攥緊,她們隻有三人,她又中了招,必須求援。
“張家直系,早被你判了死路一條,我還怕什麼?”張耀宗獰笑,那日他便藏在人群裡,眼睜睜看着葉傾華審判了張家。
葉傾華猛地拉響煙花引信,一道刺目的綠光沖破夜幕,炸開一片醒目的葉子。“把解藥交出來,本官或許還能賞你一個全屍。”
“全屍?”張耀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聲刺耳,“你中了媚藥,等我睡了你,我就是你的丈夫,管你是郡主還是公主,還能殺夫不成?”
聞言,葉傾華怔愣住了,所以剛下的是合歡散?這人有病吧?腦回路異于常人,這種時候不下見血封喉的劇毒,下合歡散?給敵人留條命回來報仇嗎?知道自己死不了,葉傾華反而不慌了。
“帶走!動作快!”張耀宗厲聲下令。四周的黑衣人撲了上來。
流螢和葉甲六立刻将她死死護在中間,奮力迎敵。葉傾華咬牙抽出腰間的軟劍,那是安無恙留給她護身用的。
藥力逐漸上來,握劍的手越來越綿軟,劍幾乎要脫手。流螢和葉甲六在兇猛的圍攻下漸漸被逼開。張耀宗臉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一步步向她逼近:“娘子這性子也太烈了些。往後,可得好好調教調教。”
“哐當”一聲,葉傾華手裡軟劍掉落,她驚恐道:“你别過來。”
張耀宗笑得愈發得意,伸手就向她抓去,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左手握着一把細刃,那是她藏在镯子裡的秘密武器。
隻是沒等她出手,一道銀光閃過,張耀宗臉上笑容瞬間凝固,脖頸間憑空綻開一道細細的血線,他連哼都未來得及哼出一聲,便轟然倒地。
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如同天神般降臨,顫抖着手将她緊緊攬入懷中。那醉人的聲線在她耳邊響起,帶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我回來了,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