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葉傾華過得平靜而忙碌。
頭幾日赴關壩察看野茶,這是她早前交代當地百姓标記出來,預備做母本的。
當她看着漫山遍野的野茶樹,幾乎是每個山都是走十來步就有一棵,不少還被當柴薪時,葉傾華道:“你們這是守着金山燒金子啊!”
“啊?”王耕扒拉開前面的樹枝,也顧不上尊卑,上前急問:“大人,這些茶真是好茶?”
王耕正是當時王東當時喊“叔”那人,如今在關壩頗有威望,百姓服他,便由其組織此事。
“本官其實不擅長品茶,卻也能嘗出此茶不賴,你說好不好?”
“可這茶苦澀味有些重。”
“那是你們制茶的手藝不對。”
也是,農家自飲的野茶,沒什麼精細工藝,不過曬幹或烘幹罷了。
“唉!”王耕猛地一拍大腿,頹然蹲在原地,臉上寫滿了追悔莫及,渾濁的眼眶裡泛起水霧,痛心疾首。若是早知此茶珍貴,東子又怎會铤而走險,領着全鎮人誤入歧途,以緻如今面臨殺身之禍?
目光觸及地上被砍斷的茶樹枝,更是心如刀絞,他們這是燒了多少銀子?王耕摸出煙鬥,想抽兩口平複心緒,聽到馮成林幹咳兩聲提醒,他才想起大人是女子,恐怕不喜煙味,又慌忙收起。
抹了把淚,他撐着膝站起,身影似乎佝偻了些,可眼睛好似明亮了幾分。
王耕問:“大人,這制茶的手藝?”
葉傾華爬了半天的山,如今有些累了,随意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接過流螢遞過來的水囊喝了一口,擦了下嘴角的水漬才道:“剛要和你們說此事。”
見大夥都站着,她指了指路邊的石頭,“都坐,不累嗎你們?”
大夥坐了下來,黃正秋更是拿出本子要記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葉傾華見狀不禁莞爾,這位黃主簿,樣樣都好,就是過分仔細了些。不過倒也無傷大雅,随他去吧。
“制茶師傅我已請好,約莫這兩日便到。都是我家茶園裡積年的老把式,來一趟路途遙遠,你們務必用心,好好學。”葉傾華目光掃過王耕和各村村長。
“是。”衆人齊聲道。
“師傅們會從頭教你們,從種茶、采茶到制茶的全套本事。有疑惑當場就問,他們會一一解答,莫等人走了才來尋我,我不懂這些。”
“是。”
“在此之前,有件事你們須得先辦好,各村公平劃分茶山。本官所說的公平,意指惠及所有村民,我再強調一次,是所有村民,女子亦在其列。”葉傾華望向向幾個欲言又止的村長,“莫要同本官講什麼‘自古以來女子不參與分配’,也休提‘女子無繼承之權’。在平波,我說有,那便有!本官便是女子,真有那份骨氣,就别來學茶制茶!”
幾人複又埋下頭去,讪讪道:“不敢,不敢......”
看他們眼珠滴溜亂轉,葉傾華又道:“也别想着陽奉陰違,專将貧瘠之地分給她們。本官會遣人核查,屆時若誰落到我手裡,你們知道後果。”
葉傾華語氣平淡,這些村長卻聽得暗暗心驚,瑟瑟發抖,沒料到自己這點微末心思,早被葉大人洞若觀火。
這邊關壩諸事剛理出頭緒,後幾日葉傾華又開始奔忙漁村。她與漁民一同探讨海産養殖方案,實地勘察地形,在原采珠場選址籌建海珠養殖試驗基地,并規劃港口擴建事宜。
其他各處的裡長見關壩與沿海漁村皆得了賺錢的營生,不免心焦,紛紛趕赴縣衙,懇請她前往考察,看看有無适合本地發展的營生。
葉傾華遂一地接一地巡視過去。她發現整個平波縣,除去關壩山地與沿海漁村,餘下皆是宜耕沃土。加之平波氣候偏暖,理應能做到一年兩熟乃至三熟才對。然而所見卻是大部分田地僅一年一熟,葉傾華不禁扶額,何其浪費!她當即召集經驗豐富的老農,商議推行一年兩熟、三熟的可能性。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推進。若說這段時日有何特别的變化,那便是安無恙愈發黏人了。葉傾華無奈暗歎,罷了,自己選的男人,自己寵着。隻是這“寵”的後果便是,他每次歸來,次日她必定雙腿發軟。
葉傾華這邊無盛大事發生,京城卻是暗流湧動。
這第一件便是武南侯爵位傳承。
雍和帝意圖在軍事上推行分權制衡之策,以削弱勳貴對地方兵權的掌控力度。他計劃從趙玉聰着手,有意将其調往西北,此舉既可削減杜家對西北的控制,同時也能削弱趙家對南方的掌控。然而聖旨尚未頒下,武南侯趙莽竟意外墜馬,腰部受創,經診斷已不再适合領兵作戰。
趙莽旋即火速返京養傷,并上奏懇請将爵位傳給世子趙玉聰,由趙玉聰前往楚地鎮守南疆。
分權制衡的布局需要時間鋪墊,如今倉促派人接管南邊兵權,恐難服衆,将士極易生變。雍和帝無奈,隻得咬牙準奏。
八月十八日,武南侯趙玉聰大婚。七日後,趙玉聰便攜新婚妻子啟程,遠赴楚地。
這第二件就是宮裡新進了個容妃。
今年開春後,太後鳳體欠安,其娘家侄孫女林瑚奉诏入宮侍奉湯藥。中秋家宴當晚,林瑚被宮女意外引進禦花園暖閣,竟于此處承恩侍奉了雍和帝。次日,她便獲封為容妃。
“你猜猜看,”安無恙摟着葉傾華,下颌親昵地擱在她肩上,貼着她耳畔低語,“這林瑚,太後原本是給誰預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