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
斐利卡本想再繼續說些什麼,卻被兔子這實在是一點都不知收斂的咀嚼聲打斷了。
甚至當兩人都齊齊看過去時,她黑曜石一樣的眸子有所察覺地轉過來,嘴巴裡嚼出來的聲音卻更響了!!
斐利卡按住自己突突跳的額頭。
所以精靈會跟獸人的關系糟糕真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吧?
“咦?”他的目光順着兔子伸出手的動作落到盒子中,偏頭詢問扶光:“這是什麼?”
扶光回頭。
“啊,這個——是普勒樹果實裡的果仁。”他一邊說着,一邊遞了一把給斐利卡,“嘗嘗看?”
看得出來,斐利卡的眉目顯得十分糾結。
但最後他還是選擇信任扶光在吃這件事上的品味,嘗了一顆。
“……這真的是果仁?”他十分意外,“吃起來帶點奶制品的味道,很醇厚。”
扶光見他不可置信的模樣,專門去找出來幾顆還沒來得及處理的普勒果,當着他的面切開,然後敲碎裡面的果核。
露出來内裡與斐利卡方才吃進嘴裡形狀一模一樣的果仁。
斐利卡一邊感歎,一邊托起下巴。
“說起來……你知道在人類貴族間,有種非常受追捧的食物,叫做‘翡翠之實’嗎?”他忽而說道。
扶光自然是知道的。
事實上,‘翡翠之實’其實就是獸人從森林裡收集、然後販賣給人類的堅果,這個名字是人類貴族給它起的雅稱。
這代表着人類貴族其實對獸人這些貨物的來源心知肚明,即便精靈們明确表示過對獸人盜賣森林物資的厭惡,也阻止不了他們去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我從前随行出使人類王國的時候,曾經有過不長眼的家夥不小心準備了那東西作為招待。”斐利卡說着,露出一個古怪的笑。
扶光瞧着他也并不是單純生氣的樣子,裡面的嘲諷與戲谑反倒更多些。
“于是我便假裝若無其事,特地當着對方的面挑出來品嘗。”
“……我猜接待人肯定臉都被吓綠了吧?”扶光面露無奈。
斐利卡挑眉點頭,“你猜的不錯。”
“但說實話,我今天在嘗過你的這些果仁以後,便覺得那些貴族享用的上品也不過爾爾。”
扶光疑惑地歪頭,“謝謝你的誇獎……?”
“但你說這些,應該不止就是為了誇一誇我的手藝吧?”
兔子啃果仁的動靜更大了。
——天知道!這果仁本也不是什麼特别堅硬的東西,她究竟是怎麼吃出像啃石頭一樣咯嘣咯嘣的陣仗的?
斐利卡努力催眠自己,企圖無視掉這動靜。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在精靈中還算是比較開放的那類……所以即便是看到這位兔子小姐吃小零嘴,也不會産生什麼古怪的聯想。”
“但其它精靈卻未必,你得小心些。”
扶光一時無言以對,他的腦筋轉了半晌都沒想出來該回複些什麼好,便隻得跟兔子一樣,也抓一把果仁放到嘴裡咬,放棄思考。
斐利卡在月泉宮的事務并且結束,他本就是趁着午休擠時間出來的,因此并未在扶光這裡久留,趕在午後到來前,他就又頂着絲毫沒有減弱趨勢的暴雨離開了。
這次,他身上帶着扶光給他的雨具。
店中的扶光瞅瞅兔子,還有桌面上卷起的羊皮紙以及散落的兩顆普勒果仁,長長地歎了口氣。
漸漸的,窗外的雨聲蓋過魔性的咯嘣咯嘣聲,扶光将桌面收拾幹淨,扭頭面向兔子獸人。
“你很讨厭他嗎?”他漆黑的眼睛對上兔子同樣漆黑的眼睛,裡面瞧不出明顯的情緒。
“不,”
從與扶光見面起便從未開過口,就仿佛她依然還是一隻不會說話的兔子的獸人,口齒異常清晰地吐出這個字。
“他一發出聲音,你的黑霧便翻湧。”她黑烏烏的眼睛落在扶光身上,但又像是沒有,就仿佛是穿透扶光,在看什麼别的東西。
“我以為你不喜歡他。”她說完,又疑惑地擡頭,對上扶光的眼睛,“但我好像搞錯了。”
“……”
很明顯,剛才她就是故意弄出那種誇張的噪音,企圖以此遮蓋斐利卡的講話聲,亦或者是幹脆把人吵走。
“我并沒有不喜歡他,”扶光停頓了一下。
“隻是忠言往往逆耳。”
兔子哦了一聲,然後就不再繼續說什麼了。
就仿佛她對周圍發生的一切,以及自己身上發生的轉變都毫不關注、毫不在意,而是理所當然地全盤接受。
扶光瞧她木盒裡的果仁吃空了,又專心緻志與别的幹果戰鬥,神色頗為無奈。
好半響,他才又問道:“你對自己目前的狀況……有自覺嗎?”
他不确定兔子究竟是心大,還是單純就是傻。
大抵是察覺到了扶光心底的疑惑,兔子的耳朵抖了抖,然後筆挺地豎起。
她擡起手指,先是點了點扶光,“你是精靈。”
然後又掉轉,指向自己的臉,“我是獸人。”
兔子的鼻子習慣性地聳聳,“我是你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