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端沒回應,他便投降似地舉起手:“放心,神寺暫時還不會對他出手。”
邊灼光走到韋端身側,手覆上牆壁,本該封閉的牆面憑空出現了一條道,不知道是不是邊灼光的惡趣味,這和剛才走的直道不一樣,牆面彎曲且凹凸不平,很難讓人不聯想到動物的咽喉,甚至還有液體從上空滴落。
韋端面露嫌棄:“這路是通往誰的胃裡嗎。”
“通往我心裡的路。”邊灼光的土味情話沒有被理睬,隻能點到為止,“這是通往祭壇的路,去看看你同桌是怎麼裝神弄鬼的。”
“宴見微知道這些事嗎。”韋端抓住為了報複自己而走得飛快的人,腳底下的地面像呼吸一樣起伏着,行進中要保持平穩有點困難。
“不知道呀。”邊灼光在黑暗中抛了個媚眼,顯然沒有人欣賞,“神的寵兒都不相信神明的話,這肮髒的神寺就沒有遮羞布了。就當是為了他好,你可不要告訴他。”
密集的鼓點擊打着耳膜,宴見微身着祭祀用的長袍,長發被心靈手巧的信徒紮成繁雜的長辮,沉重的禮冠閃閃發光,但被壓得擡不起頭的少年顯然無心欣賞。
在他出現的一瞬,底下的信徒齊齊跪倒,雙手合十開始念起禱告,可眼睛卻還在盯着宴見微,顯然是無法達到神寺要求的标準。
浮躁,貪婪,跳動的心髒發出渾濁的呻吟,在如密集的網一樣的視線下,宴見微幾乎要喘不過氣。
他揪着衣襟前的流蘇穗子,飛快地掃過底下的衆人,卻沒有尋到韋端的身影。
“見微,該開始了。”年長者立于一側,長長的白發垂在地面,整個人顯出無悲無喜的疏離感。
“看到那老頭沒,那就是宴見微的師父。”邊灼光毫無敬意地對着老者指指點點,“明知神寺走向了歧途卻無能為力,說到底和底下那些跪着的人一樣,隻是想找東西自己騙自己。”
他們站在明暗交界處的陰影裡,下面的人看不到這裡,韋端盯着宴見微腳底下的陣法,和他在下水道見的一模一樣。
處于衆人焦點的少年深吸一口氣,随着樂聲起舞,冠上的寶石與金玉相撞,“當啷當啷”的聲音勾着貪财人的邪念,引着饑寒交迫者的憤懑,牽着一牆之隔的□□,韋端幾乎能聽到隔壁壓抑不住的淫邪笑聲,這荒誕的場面讓他有些頭暈。
直到此時韋端才意識到,更衣室的那股令他不适的味道居然一直存在着,自己的神智也收到了幹擾。
他一口咬上了自己的手腕内側,痛覺總算把韋端從那夢遊一樣的昏沉狀态中拖出,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起了四周。
黑色的粘稠液體組成的牆面讓他聯想到之前追殺自己的怪物,那麼讓牆面發生改變的邊灼光又是什麼東西?
邊灼光沒有注意到韋端的心不在焉,他饒有興趣地看着宴見微舞動的衣擺,由衷贊歎道:“神有這麼美麗的信徒……吃得真好。”
“你和他似乎很熟?”
“吃醋了嗎?”邊灼光沖他笑,并沒有回答韋端的問題,“比起他,我還是更喜歡你呢。”
演奏接近尾聲,除了少年的舞蹈外,台面上并沒有其他動靜,這讓希望看到神迹的人群開始躁動,猜忌與懷疑的聲音漸起。
“陣法怎麼沒有反應……”
“賜福呢?以往不是早該出現了嗎?”
“難道是少神主漏了什麼步驟嗎?”
宴見微腳步一頓,險些中斷了動作,汗珠随着臉側躺落,心裡同樣慌亂。
怎麼會沒有反應?
和信徒不同,宴見微從來沒親眼見證過所謂的神迹,他隻是聽從師父要求的起舞,然後失去意識,再醒來時就是衆人的恭維與簇擁。
他們說他的身體在那一小段時間被神明征用了,神明會在腦海裡和他對話,并降下關于前路的指示。
可宴見微完全沒有印象。
指示向來是師父來傳達,宴見微壓根不知道那些話從何而來,卻被冠上了他的名字,他懷疑又不能懷疑,因為他是鎮上最虔誠的人,是唯一的神的代言人。宴見微承擔不起因為自己懷疑動搖而失去神明寵愛的後果。
明明我一直在努力去相信的……
音樂聲還在繼續,可主角已經停了下來,茫然地仰頭,神寺的天花闆是透明的玻璃材質,他看到了濃墨似的夜空。
天黑了,神明應該不會來了。
韋端身側的人突然嗤笑一聲,自言自語道:“真可憐啊……”
黑色的液體像流水一樣奔湧而出,它們有意識地在韋端四周留出空隙,沒有讓污濁沾上他身體一點,而邊灼光則被完全吞沒,像融化了一樣随着液體消失,目标明确地奔向陣法中央無措的少年。
“求神有什麼用呢,不如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