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這似乎是扶疏頭一回一個人看雲谏的信,還是在雲谏自己看之前。雲谏從前在江湖上有許多認識的人,他們經常寫信,特别是在每年春天到來,當山路可以通行的時候,總有許多信會被送到雲谏手裡。
雲谏并不會将那些信保存着,在大多數時候,他看完就丢了,一點都不多留。所以在扶疏打開雷聽霖寫給雲谏的信時,哪怕信件中并沒有提到什麼私人的事情,他心裡也猛然升起一股緊張來,好像他在窺探什麼秘密似的。
相比先前蘇無際給雲谏留的信,這封信的内容其實并不長,先前雲谏跟雷聽霖怎麼交代的扶疏并不清楚,但通過這封信,扶疏便可以大概猜出來雲谏要雷聽霖去做什麼。
……
雲谏:
我已經按照你所說的在癡音谷打探了相關事情,但因為時間有限,我所能夠了解到的内容也很少,不過其中很多事都很奇怪,我幾乎可以确認這癡音谷中有些大秘密,若你想要了解更多,恐怕得親自過來一趟,接下來我将把我所了解到的悉數告知。
谷主柳安願,在十四歲時被柳信歌帶到癡音谷,根據一些醫士所說,在成為谷主前,她并無突出之處,甚至從未行過醫,但柳信歌在死前卻特地将她定為下一任谷主,原因至今不明。
在柳信歌死後,不知何原因,她的醫術驟然得到了提升,衆人都稱贊她沒有辜負柳信歌的期待,但卻我認為其中定有問題。
我曾跟随醫館的先生學習過一段時間,所以我很清楚,學醫并非修習,注定無法一日千裡,醫書不可能一日就能背完,而行醫中諸多情況也是要經驗的積累才能解決,必須有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積累才能小有所成。奇怪的是,這癡音谷中似乎并沒有人這麼想過,但鑒于柳安願是谷主,她可能不希望有人對她說三道四或者懷疑她的醫術,因此利用谷主身份對他們進行了提醒。
如今柳安願居住于柳信歌曾經的居所,和柳信歌一樣,她平日裡也不許外人靠近那裡。
前谷主柳信歌,她因病死後,被埋葬于癡音谷東,我去看望時,墳墓旁隐隐約約有靈氣在流動,我并不懂這個,不知其是何緣由。
至于竹君,對她有印象的人并不多,但我還是從一個年長的醫士口中聽到了一些事。據那人所說,她與竹君曾經是同門,他們一同在癡音谷受柳信歌教導,後來不知何緣故,竹君自己離開了癡音谷。在離開之後,竹君曾回去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怨魂出現前,那時一竹君回來就要見柳信歌,那次她們聊了許久,竹君甚至在癡音谷住了幾日才離開。第二次來的時候,竹君并不是一個人,她身邊跟着另一個姑娘,那姑娘的修為看着不低,來的時候心情有些急躁,她們先是一起去見了柳信歌,然後去了一趟夢落潭,帶走了夢落潭中的一個人。最後一次回去的時間與第二次隔的不久,這次竹君回去的時候有些急躁,她并沒有注意到竹君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但竹君這十五年都沒有再回去過。
以上便是這兩天我打聽來的消息,希望對你們有所幫助,若有什麼需要我繼續查的,可以繼續通過封無凝給我寫信。
……
信到這裡本就結束了,隻是在最後的最後,信紙上滴着幾滴墨水,似乎有人停頓猶豫了一下,而後寫下了一句有些氣急敗壞的話,“雲谏你能不能把字些清楚一點呀!你那破字真的有人能認出來嗎?”
扶疏看這信時本是一臉嚴肅的,隻是看到最後一句話時,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在那點笑意過去後,他又意識到,雲谏當時說着要問問雷溪鳴的情況,但這封信關于雷溪鳴一個字都沒提,顯然雲谏那時撒謊了。
如今看來,雲谏就是要雷聽霖幫他問一問竹君和谷主的事,隻是……雖然雷聽霖說些許多奇怪的事,但扶疏沒法看出來雲谏是怎麼想的。
覺察到扶疏那點笑意,雲谏強撐着擡了擡眼皮,有些不滿嘟哝道:“她在信裡寫什麼了讓你這麼高興?”
“沒什麼”,扶疏輕輕地應了一聲,随即将信細細收好,又摟着雲谏睡了下去。
……
雲谏是在正午才醒來的,他在昏黃的光芒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尚未完全回神,便意識到了扶疏正看着他。
日光從窗戶的縫隙透過,為整間屋子帶來暖意。扶疏注視着雲谏的眼睛,輕輕落了一個吻在他的眼角。
“什麼時候醒的?”雲谏的話音有些不含糊清醒。
“封無凝和莫輕塵過來之後我就沒睡了——還記得他倆過來了一趟嗎?”
“記得”,雲谏在清醒些後懶洋洋地伸手抱上了扶疏的腰,他靠着扶疏的肩上問:“信裡說什麼了?”
“你自己看吧”,一邊說着,扶疏一邊将信遞給了雲谏。
雲谏伸出手接過信,然後飛快地看起了信。
扶疏看着雲谏的動作,視線不自覺地從雲谏的臉上移到了他的身體上。
雲谏身上有些許多未消的痕迹,扶疏伸手輕輕去摸了一下,雲谏身體就頓時緊繃了起來,但很快又放松了下去。
信中的内容他多少有所預料,隻是在看完雷聽霖那最後一句話後,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現在寫得字很醜嗎?”雲谏将那信遞給了扶疏,問道。
“我又沒見過,我怎麼知道”,扶疏接過信放在了一邊。
“哼,醜也是有原因的,我在夕照塔待了十五年都沒有寫過字,而且身上還有縛魂鎖,現在寫不好也正常。”雲谏回抱住了扶疏,說道。
“嗯……”,扶疏仔細想了想,“你之前寫的也不好看。”
或許是怕雲谏不信,他又補充道:“我師傅和竹君都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