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有一點的”,柳信歌安靜了一會兒後突然開口,“她是我當年最優秀的弟子,我曾經一度想将谷主之位交給她,哪怕後來我目送她離開癡音谷,我依舊這麼想的,甚至她回來找我幫忙的時候,我還是很高興的。”
“可後來她說想要我死……”,柳信歌的話無端地染上了一些落寞,“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傷心嗎?”
“我不知道。我覺得她說得對,你早該死了,苟活了這麼久,害了這麼些人,你沒資格提傷心二字。”
柳信歌無視了雲谏冷漠的語氣,“聽你這麼說,你已經猜到我做的那些事了——”,她頓了一下,繼續道:“她是這天底下第一個猜出葉紋咒的來由是我的人,這理所當然,我的學生自然是了解我的,可她那時還說,她不會是最後一個。”
“這是自然。”雲谏道。
“是嗎?可我那時可不會信這個,畢竟我掩飾得那麼好,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我。不過我一直知道竹君她很聰明,所以為了保險起見,在将怨魂都引到孤雲雪域後,我将自己的魂魄與柳安願的做了交換。此後,由我替她活着,這些年來,江湖上許多人來見過我,其中包括莫懷和雷溪鳴,可他們沒有一個人懷疑我。就在我以為那些事要過去的時候,突然又冒出來一個你,我突然想到,我曾經偷聽過她和月枯的話,她很相信你,對你抱有很大期待。所以我明白了,你就是她那麼說的原因。”
雲谏聞言搖了搖頭。
“不,柳信歌,你不明白,她說出那話的原因根本就不在我。”
柳信歌略帶疑惑地看向了雲谏。
“你的壽數有限,貪心卻永遠沒有盡頭,哪怕沒有她,也沒有我,以後也一定會有其他人站在這裡,向你拔劍。”
“你滿身罪惡,而這天下總有人行于光明——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我滿身罪惡……”,柳信歌呢喃着雲谏的這話,突然笑了起來。
“……雲谏,你知道我這一輩子治過多少人嗎?如果不是我,那些人早都死了,到你嘴裡,我就滿身罪惡了?”
“嗯”,雲谏輕輕地應了一聲,歎息般地開口,“你明明救治過那麼多人,見過那麼多人的掙紮,為何還要去殘害那些無辜的性命呢?你明明是最知道他們的痛苦的人。”
“生命是無法用來相互抵消的,你的惡不會因為你救了多少人而消失。”
雲谏撇了一眼柳信歌,“我先前一直在想,為什麼你會教溫賀平葉紋咒呢?這種東西知道的人越少對你才越有利,但我現在已經明白了,你想讓溫賀平幫你找人,這是你們的一場交易,你教他葉紋咒,而他會給你找一些人過來,好讓你通過葉紋咒獲得他們的生息。”
“這你都能猜到呀”,柳信歌點頭應下了,“可是已經晚了。”
“晚了?我可不這麼覺得。”
“雲谏,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願意告訴你這些事嗎?”
“為什麼?”
“在我換了一副身軀後,我不相信有人會找出當年的真相,我不相信有人有本事找到我,所以我在心底立誓,如果未來真的有人找到了我,我就會将真相告訴他,讓他在知道真相的欣喜中死去。”
聽了這話,雲谏心裡隐隐覺得有哪裡不對,但他還是冷靜地開口道:“可我已經知道了真相,現在也沒事。”
“你沒事?你确定嗎?雲谏,不如看看你的手臂。”
雲谏聞言全身一僵,心間不自覺地顫了一下,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像是有蛇吐着舌攀上了他的脊背。
他掀開自己的衣袖,然後就看到如樹葉般密密麻麻的紋路布滿了他的手臂。
雲谏:“!”
“你什麼時候下的手!?”雲谏立刻轉頭看向了柳信歌,聲音中帶着很容易被覺察出的緊張。
見到雲谏這番神情,柳信歌的得意的笑了笑,“雲谏,你如今依然覺得自己沒事嗎?這裡是癡音谷,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話,而你的壽命也不長了,所以,哪怕我真的惡貫滿盈,此後誰又會知道呢?”
雲谏沒有再說什麼,當即閉上了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量他跟柳信歌的所有接觸。
“是那時候。”
雲谏強壓下心底的慌亂,沒一會兒就想清楚了。
是柳信歌在給他把脈的時候。
“這麼快就知道了,我還以為你會想很久呢,畢竟……我那時用了點藥,讓你的感覺不那麼敏銳。”柳信歌輕笑着道。
“呵”,雲谏冷冷地笑了一聲,“既然你對我下手了,看來我也不必再跟你客氣了。”
柳信歌注意着雲谏的動作,頓時注意到他是在凝聚靈氣。
“你要殺我?”柳信歌疑惑了一下,“可是你活不久了,你就不想問問我有沒有什麼救你的辦法嗎?”
“谷主,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那樣貪生怕死的,我如今既然已經活不久了,與其再聽你說這麼多廢話,不如将你殺了,将罪孽了結于此。”
“你若是如今在這兒殺了我,你就會落入十五年前一樣的處境,癡音谷的人會追你的罪責,而這一次,沒有人能拿出證據為你辯解。”柳信歌依然鎮定地開口。
“谷主,您未免也太小瞧我了”,雲谏将話音放得很緩,“我既然來到這裡,定然是做足了準備,您認識溫夜升,想必知道搜魂陣吧,先前在江夜十三塢,溫夜升想用搜魂陣來查看我的過去,不過他并沒有能成功,後來我在江夜十三塢上待了一段時間,将這搜魂陣學了個七七八八,你猜,要是我在你身上試一試,會成功嗎?”
……
不遠處,柳信歌院外的一個角落裡,一位女子在聽了雲谏的話後,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壓低了聲音問:“雷姑娘,雲谏說的是真的嗎?”
聽到這個疑問,雷聽霖有些無奈地扶了一下額頭,她也沒想到雲谏在這個時候的選擇是去詐柳信歌,怎麼說呢,挺有雲谏的風範。
“假的,别信,他忽悠柳信歌的。”她朝眼前的女子道。
“那他這樣也太冒險了。”那女子有些不贊同地開口。
“對,南怡,所以我們要去幫他,還記得我給你交代的嗎?”
“記得。”南怡回答道。
“那就好,等會兒有人進來之後,你就一直站在院子前面問她,無論她說什麼都不要理會,知道了嗎?”
“這你都說了好幾遍了,我還比你大,不用這麼擔心,我知道我要做什麼,我們域主讓我在這癡音谷待了這麼多年了,難得能發揮點作用,我不會讓它出意外的。”南怡很是輕松地開口。
雷聽霖聞言無奈地笑了一下,“好好好,那我和雲谏的聲譽都交到你手上了,我先走了。”
“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