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伊甯……”

“伊甯……”

“伊甯……”

……

我好像聽到有許多人在叫我的名字，有同事的聲音、有朋友的聲音、有爸媽的聲音……

……爸？媽？

你們在哪兒？

我看到了一個葬禮——飄揚的白绫和花圈，不大的靈堂，中間擺着一副棺材。

很少很少的人，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父母。他們看起來仿佛一夜之間垂垂老矣，在逝者旁邊哀泣。

“……伊甯……伊甯!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就……”

别哭……

“你走了，誰來陪我們呀……你怎麼能丢下我們……你說你已經攢錢了，我們相信……你說生活會越來越好……”

别哭……

“……那個混蛋!害死你的兇手!我們不會放過他的!”

你們别哭……

“我們隻有你一個女兒，就算拼了老命也……”

我……死了？

一旁一直站着的黑色身影走上前：“叔叔、阿姨……你們先休息一下吧，不然伊甯看到了，會難過的……”

這是我從小到大的閨蜜羅女士。看到她，我一直被一股力量不斷拉扯着的意識猛然調轉了一個方向……

那是一個國統日，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連同國慶一起放了個小長假。但那個晚上我仍在加班，為了工資，我甯願抛棄一點休息的時間，更何況我在公司也沒什麼朋友。

但就在那天，還在辦公室的我少見地接到了羅女士的電話。她讓我立馬放棄加班這件該死的事，速速過去和她一起喝酒。

當我趕到的時候，她正翹着二郎腿喝得正在興頭上。我無奈地在她身旁坐下，長椅上的我們正好能望得見天上那輪明月。

她遞給我一個酒杯，拿起酒瓶子将其滿上，大聲說：“來，幹了這杯。為了我們的友誼，為了祖國!”我隻好接過，和她碰杯，看着她似乎有些微醉的樣子，問：“是什麼讓我們羅大官人半夜聯系我？我這小小職員可不像你在體制内，我可還是有工作的！”

她将美酒一飲而盡，看起來有些不滿我的話語，扯了扯嘴角後說：“什麼工作？你現在工作，對得起祖國嗎？對得起祖國的花朵嗎？”她一通胡言亂語，把酒杯舉起對着天上的月亮，然後又對我道：“伊甯——我問你——你知道為什麼天上會有月亮嗎？你知道為什麼地球要圍着太陽轉嗎？你知道為什麼老天爺不是老天奶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沒碰酒水，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沒醉嗎？”

“沒有。”突如其來的冷靜聲線把我吓了一跳，羅女士似乎又變回了日常那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的神态。她淡定地又往自己的酒杯倒了酒，然後看着我手上的杯子：“伊甯，你真應該喝點的。”

在她的注視下，我隻好不情不願地喝了一小口，她終于又放松下來，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她笑了，對我說：“看在這個美好的日子上，我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什麼？”我看着她，月光在她臉上若隐若現。羅女士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你知道嗎？聽說祖國統一後，給我們每個人的靈魂都發放了一道護身符。它是一顆紅色的星星，就藏在我們的心裡。有了它，假如我們的生命遭遇了意外，就有一次重生的機會。”

她說得煞有其事，我聽得一愣，而後有些無語：“羅大官人不是唯物主義戰士嗎，怎麼還信起這些有的沒的了？”

聞言她搖了搖頭：“這你就不懂了吧？隻要有象征黨的星星在心中，無論在哪裡都能絕境逢生——滿血複活!”

“隻要心中有紅色，哪裡都能找到方向。”

……“我說的可是真的。”

畫面暗了下來，黑暗中，羅女士的聲音還在繼續。

“伊甯，醒醒，醒醒……”

“伊甯，你能做到的，這種事你不是最擅長了嗎？”

“走自己的路，做自己心裡想做的事，跟從自己的心……這件事不是你一直在做的嗎？”……

“唉，不然的話，當初大學所有人都在考公考研的時候，你是怎麼能做到視若無睹地擺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