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衛解開柯林的面罩,将他向前推了一把。
從完全被剝奪視聽能力的狀态解脫,柯林得以發覺自己身處一片山林之中。陽光格外刺眼、山林很吵鬧。這種不适感維持了不到半秒,身體很快又習慣了。
他看見面前有一小片老舊的臨湖棧道,湖面波光粼粼,棧道盡端擺了一套桌椅。有一個穿着防風外套、頭戴漁夫帽的男人正在釣魚。
四下站了幾名統一穿着的黑衣警衛。
除此之外不再有其他人造物的痕迹。
山林是安德洛所很常見的闊葉林,沒有任何好辨認的特殊物種。
有魚上鈎。
那男人收杆,從魚鈎上取下一條奮力跳躍的小魚,丢給等在一旁的貓群。而後繼續挂餌、甩杆。
回過頭看見他,問:“聽說你找我,怎麼,想通了?”
柯林走到近處,看見他身前的水桶中沒有一條魚,周邊倒是圍了七八隻花色各異的貓咪。
“我要兩千萬安索。”柯林嗫嚅着開口。
“好啊,沒問題。”
對方慵懶的語氣讓他瞬間後悔是不是報價過低,随即改口:“三、三千萬。現金。”
辛爾敏無所謂地笑:“隻要願意開價,價格好商量。”
“還有,我要帶一個人一起回中樞。”
辛爾敏又看他一眼,沒有回話。
柯林等了一會兒,心虛地大聲說:“這點小事對你來說不算難吧?”
“不行。”對方拒絕。
被拒絕才讓他有了談判的實感,柯林強橫地說:“我就這兩個要求,隻要你答應,我立刻簽字提交灰晶素,之後你們防務團想怎麼用就怎麼用,我不幹涉。”
“别想了,這不可能。”
柯林撥開另一張椅子上打瞌睡的貓咪一屁股坐下,側頭看他,冷笑說:“那麼看來你也不是真心想要灰晶素。”
那男人帶着詭異的笑容瞟他一眼。
許久後告訴他說:“那個名叫‘阿藍’的女人,是個寄種人。”
柯林勝券在握的神情便凝固在臉上。他都不用去質疑為何辛爾敏對他的動态了如指掌,原本他就處于被監視的狀态。隻不過跟随的人并沒有離得那麼近。他沒想到監控程度會如此深入。
辛爾敏從桌上的大胖貓肚子底下摸出一塊終端集成平面顯示器,調出檔案遞到柯林面前。
不隻照片,有全身立體掃描信息。身高體重、能力背景,足以确認他并非胡扯。
“你無恥。這是你設的局?你對我用美人計?”柯林斥責道。
辛爾敏不屑且覺得好笑:“你好好看看,這位女士是租借給外方鬼首使用的。大命盤除了注銷不再有其他控制權限。是你,不顧勸阻非要去塞拉維,還頭也不回地闖進紅燈區,怎麼又成了我設局?”
氣質陰郁的中年男人飛速思考,問:“你的意思是……鬼首要害我?不不,還是說,寄種人同盟在針對我?”
釣魚的人忍不住感慨:“說你傻呢,你還知道寄種人有同盟。說你聰明呢,寄種人要是知道灰晶素,還能有閑情逸緻對你用美人計?”
“什麼意思?”
“意思是,一旦那個女人從你嘴裡知道灰晶素是什麼,他們有一萬種方法弄死你。而且,絕對會先弄死我。老哥,别看你這麼讨厭我,咱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看在這過命的交情份兒上,我真誠地勸您一句,見好就收,咱回去吧。”
“不,不可能。我和阿藍是一見鐘情,就算她是寄種人,也不會出賣我。”
“——才見面三次,就準确地在妓院裡找到了真愛,您這把年紀了,還信這個?”
柯林激動起來:“阿藍不是妓女!她是被人賣到那個泥潭裡不得脫身!她從來就沒有放棄過自己。她不出賣□□,她懂得這個世界該有的真正模樣。她隻是被這價值觀倒置的泥潭給困住了。”
仁愛的學者痛陳:“現在看來,你才是她苦難的源頭,要不是你控制、出賣寄種人,她也不至于淪落至此。”
辛爾敏提醒他:“外來命核賦新術的實驗體,被稱作‘寄種人’的東西,本質上不是‘人’,你最好不要忘記。”
所謂寄種人,隻是一群被塞進人類屍身中,重啟生命,長得像人的怪物。
“她不出賣□□。”他重複一遍,忍着笑問,“那你為她一擲千金的,是在支付心理咨詢費麼?還是她有什麼治病的良藥,能治好你的難言之隐?”
柯林瞬間蔫了,不說話。
“那個寄種人命核,來自名叫‘歡愉之春’的世界。你知道,寄種人的來處給他們一些特殊能力,被稱作‘天賦’。她的天賦,你也可以想見,說得委婉一點,她很善于讨人喜歡。不隻你對她一見鐘情,是個人都會對她一見鐘情,她是普卡那家花館的搖錢樹。”辛爾敏冷漠地說道。
大學者自尊受挫,消化了很久還是不能接受,仍試圖拯救陷于水火的風塵女子。向辛爾敏問:“所以她現在的後端控制者,也就是你們說的鬼首,就是無盡海的老闆普卡?”
“理論上來說,我不能告訴你。不過呢,那個蠢貨早就主動把自己暴露給了他手下的寄種人們。所以我這也不算不講誠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