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實一點都不像她。”辛爾敏放開手,尋找脫落的貼片。
“她是誰?”
他不說話。
“那你說她是什麼樣?我可以表演,保證和她一模一樣。”
“你不必像誰。我隻是希望你能活下去。”他看起來慈悲地說道。
沈選隻想罵娘:“我倒是想活下去,就是你在殺死我。求求你不要再繼續了,我求你——”
“無法剔除怯懦、狹隘的部分,你根本走不出試煉場,更不用說進到六國的土地上。”
“那是什麼好地方嗎?隻有真善美可以存在?”
神不再接話。
“你到底是誰?這裡是哪裡?閻羅殿?地獄?我已經忏悔了,為什麼不肯原諒我?我求你放過我吧!”
祈求被無視,貼片重新貼回原位。
沈選被綁在公路中央的高背椅上,遠處一列蒸汽火車噴着巨大的氣柱向他緩緩駛來。
列車碾過一萬次,他對疼痛的耐受度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也幾乎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但輪回沒有終止。
為了節省時間,辛爾敏幾乎作弊一般好心提醒:“你得先死去,才能活下來。”
但沈選以為他在故作高深地打什麼啞謎,根本聽不懂,隻是謾罵。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将永遠詛咒你。”沈選仇恨地問。
“辛爾敏。”神無所謂地告訴他,“你不會記得的。”
但時至今日,即便在中樞内部,個體的記憶隻能被掩蓋,做不到真正意義上的“删除”。掩埋得再深,隻要找對激發點,一切仍将卷土重來。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另一名橘紅色頭發的女人這麼說過。聽衆不明。
火車碾過第三萬次,他終于聽懂了。沈選必須死去,才能作為星星活下來。并不是謎題而是答案。
六國确實不是隻有真善美的地方。但一向以來星星認為自己的生活快樂而滿足。她知道自己和這片土地上生活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樣,她知道自己是“寄種人”。她被控制被驅使,用以完成一些任務,是為了一項極崇高的使命。
這個世界終将迎來末日,人類要從末日中找到出路。
雖然她所經營的一切細碎的事務,遠聯系不上這樣宏大的願景。但她知道,看不見隻是她的目光所限。
星星離開試煉場後,辛爾敏剛好結束他的第三天假期。新的寄種人被交托給項目組一并投用,很快他就忘記了這件事。星星同樣也忘了,走出試煉場之前的一切,會被再一次消除。
“你瞧,都是謊言。”濃霧裡那道單薄的男聲在說話,“他們隻是把你抓來當作奴隸。他們将一切整形成他們想要的樣子,就連人格也是一樣。你死去、活下來,根本隻是他人的消遣。你還真的是你嗎?”
怨毒和仇恨像墨汁墜入淨水,平靜的湖面泛起漣漪。陰天積攢的烏雲響起沉悶雷鳴。傾盆大雨落下,攪亂了整片水域。
“辛爾敏。辛爾敏。”她想起來了,這個名字。連同無數次的虐殺一起。
“什麼未來,什麼出路,這些對你而言毫無意義。你隻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我們還有許許多多像你一樣的受害者。
“醒來吧,沈選。憎恨、狹隘、卑劣,那又怎麼了?那是人應有的,那才是真的你。
“你應當和我們一起,掀翻這個無趣的世界。”
“你是誰?”星星問道。
濃霧悄然退去。她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說話。
“這位女士?這位女士?”魁梧的司機大姐湊在她耳邊叫喊,見她睜開眼睛,總算松口氣,“寶貝,你睡得可真香,我怎麼喊你都不醒。我都怕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到終點站了,下車吧。”
“天呐——抱歉!我竟然睡着了?”星星還沒從夢境中徹底脫離,昏昏沉沉想起自己原來的目的地,“我要去美善商場。”
“哦!可憐的!那你得再往回坐二十公裡。這裡快到達蒙了。”
“天呐。”星星趕忙起身,又向司機連連道歉,下了車。
下一步又回到車上。
“可不可以,借我坐車的錢?我的錢包被偷了。”她舉起被劃破的包,從底部的破洞裡可憐巴巴地看向司機大姐。
“噢!當然,寶貝。誰會拒絕幫助這麼可愛的孩子?”大姐從零錢盒裡拿出一枚硬币。
星星千恩萬謝地接到手中,低頭掃了一眼,卻像被雷劈了僵在原地。
數字壹。
外圈是太陽簡筆畫一樣的外框。上下左右四個方向的直射光芒和另外八個刻度的曲焰紋路。
她将硬币翻面。背後果然是上下相對的三角形浮雕。
後來她知道了,一面是須臾的符号“十二向匙”,另一面是裡爾諸神的“殿徽”。
她震驚地擡眼看向那名魁梧大姐,大姐見她神色異樣,湊上前瞧了一眼,大笑:“哈,是一枚遊戲币!又是哪個小淘氣坐車他爹個地的不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