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晴公館的晚宴主角,邀請函上那位“泰西”,和普卡、拉齊一樣,也是一名“鬼首”,即寄種人所有者。
按慣例,就像須臾警告鬼首不要與寄種人接觸,須臾的工作人員也不會直接和鬼首接觸,所有信息由中間人負責傳達,也就是兔尾院的昂娜院長。
一反常态,辛爾敏通過昂娜向那位鬼首明确表達了自己是寄種人事務的總負責人。二十六日,兩人将會正式見面。
連通京郊與王都的一号公路經過狩山有一條隐秘岔路,道路老舊像是廢棄已久,積滿枯枝落葉。沿途設置了很多私人林地的警示牌,走到最後可以看見拉着尖刺與電網的圍欄。有崗哨,站着持槍警衛。
再往裡走一段,在山林的略開闊處有一座方正的玻璃房子。外間七零八落遊蕩着幾名黑衣人。
确認了泰西接受邀請,昂娜又趕來向老闆反饋情況。這座玻璃房子是辛爾敏的諸多據點之一,離兔尾院直線距離并不遠,走起來卻要繞一大段路。
昂娜随口問了一句:“不知道這位有什麼特别的?”
辛爾敏正對鏡修剪他的小胡子,同樣懶散而随意地回答她:“因為決策會下達了一項大清洗任務,需要一大筆錢。這位有能力提供這筆錢。但作為交換,需要我們為其所有的一名寄種人解除大命盤的控制,給她自由。”
“這是……可以的嗎?”昂娜滿是不可置信。
“是的,的确有辦法解除控制系統,但需要把人帶回去。”他很明确地回答。
“帶回……中樞?”
“不不,寄種人絕不可能進中樞。如果确認交易可行,我們會在外環新地專門建一座實驗室。當然,是需要進須臾之門的。”他向她望了一眼,溫和地解釋說,“所有的審查和核實都已經通過了,不過你知道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我要親眼見見那名鬼首。”
“您告訴過我,您生來就知道人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
“對。”
她了然地點頭。又小心翼翼地問:“不過,您說的這些事,這些事真的能告訴我?”
“你是說‘大清洗’?”他毫不在意地又重複一遍,昂娜更是戰戰兢兢。他忍俊不禁道:“别害怕,都是些陳年舊事,你跟着芙路思那些年,應該早就知道的——事關名錄外寄種人。”
“大清洗”針對的目标,所謂“名錄外”,或可被稱為“自由寄種人”。
這是決策會下達給防務團的秘密指令,畢竟面向須臾住民,中樞根本不承認“自由寄種人”的存在。
那些不可提及的、不被制約的寄種人們和他們的子嗣,像幽靈和鬼魂,不被看見又無處不在,已經在原生界遊蕩了一百餘年。
後來所有從離島放出的寄種人都被絕斷了生育能力,不必讓中樞為這些“無賴及暴徒”的繁衍而擔憂。
被避忌條件限制的寄種人們無法彼此靠近,卻仍有辦法相互交流,正如以蘭卡摩柯為首的自由寄種人群體,也有無數的方法,将對須臾的仇恨在新人群體中蔓延。
所有與這些“名錄外”、“自由寄種人”相關的資料已經全部被銷毀了,包括他們因何會在外界,何時被放出,以及具體的名單,全都不得而知,隻有一個模糊的推測:或許一切都肇始于一百年前雲照魔女發布的銷毀令。
當時須臾還沒有離島中樞,還在雲照落腳,還叫做“雪姻地生命科學研究中心”。按照銷毀令,所有寄種人确認被扔進“脫塑池”徹底銷毀,“寄種人計劃”完全終止。直到辛爾敏上任須臾理事局行政會會長與财政會會長,這項計劃才作為創收項目重新啟動。但那之後的所有寄種人,都被“大命盤”即賦新實驗體管理命令系統完全掌控着。
這是決策會大部分人的猜測,當然,自由寄種人的脫逃也有可能從更早之前就開始了,現在誰也不得而知了。
現如今,須臾甚至已經沒有直接辨别這些寄種人的方式。現行的對于在役寄種人的識别是基于“大命盤”系統的末端識别,對于那些“名錄外”無計可施。
曾經有過一種名叫“新生素”的物質,可以用于區分被賦新的寄體和普通原生生命。後來甚至有了可以合成的方式。但在魔女發出銷毀令那一年,關于新生素的一切同樣也被銷毀了,被它天才的創造者——這項工作是當年她能榮膺史上最年輕的“新羽學者”稱号的重要部分。
再後來,大概五年前,柯林提取出了另一種因命核賦新而産生的物質“灰晶素”。灰晶素對于寄種人的識别準确率遠不如“新生素”可靠,不過也到達了一定水準。
然後柯林死了。因理學會也依照他曾立下的遺言,銷毀了灰晶素的一切。
或許這已經不是他最終的想法,但不會再有人知曉。
這個世界上隻剩下一種可以識别這群鬼魂的方法,那就是利用寄種人本身。
寄種人可以互相識别,這是須臾所有研究員都知道的基礎知識。利用寄種人去識别寄種人、消滅寄種人,除了道德高地,沒有什麼不可逾越的障礙。
他們早就可以這麼做了,一直沒有這麼做。一切都需要一個契機。現在柯林就是這個契機。
“決策會計劃在原生界各國共投入六千名寄種人,唯一的任務就是在末記月到來前,找到所有的名錄外寄種人,并幹掉他們。”辛爾敏慢吞吞地說道。
昂娜聽見了,聽清了。她不可抑制地産生一些生理反應,一面聽見自己心跳開始加速,一面四肢末端都變得冰涼。她強迫自己鎮定。辛爾敏正看着她,用一種饒有興味的神情。
昂娜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也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問:“您看起來并不開心?”
尋找并清除這些存在一直是他所期望的,但他看起來确實沒有如願以償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