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怔,哈哈笑了兩聲,回答:“寄體和資金都嚴重短缺,都要我解決。其實想想這件事好像也沒那麼緊迫。”
“煩死了。”他說。
“您沒有向他們提出異議嗎?或許他們發現這不容易實現,會撤銷這個指令。”
“決策會的決定并不是誰的個人決定,決策會不是人類的議論機構。”他像是在給她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那是一套比起女神島的‘珍珠’更宏大的計算系統。它能模拟中樞所有住民的思考方式,以涵蓋所有密級的信息進行綜合考量之後,作出決策。它會作出值得尊重的、真正令所有人滿意的決定。防務委員會沒有理由反對。”
決策會的成立是芙路思銷聲匿迹之後的事情,昂娜了解得并不多,也不打算多問。她不是防務團軍官,甚至不是辛爾敏所持有的朗晴系企業正式雇員,她不确定這些情況是否真的應當向自己透露。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的擔憂很沒必要。
這個人說什麼做什麼都會經過深思熟慮,就連下意識反應也早已經過無數次預演。他時常表現出的放松和挫敗,總是讓她忘記這一點。
于是隻管又對她所在意的另一點提問:“這位泰西會解決資金的問題,那麼向拉齊先生收購的,先前說是用于科學實驗的人體遺骸,實際是會用來制造‘大清洗’所需的寄種人?”
“對。”他爽快地承認。
塞拉維的交通完全掌握在普卡手裡,因為阿藍之死,普卡與拉齊交惡,拉齊的運輸隊被堵死在塞拉維之外。不論是要進山還是出山,必須經過塞拉維。交貨時間已經推遲了好幾天,快要進入違約期,拉齊為此十分頭疼。
他許諾二十六日交貨,也難以判斷能否順利達成。
辛爾敏看起來對此卻不是很在意,他更在乎朗晴公館的晚宴。
“反正錢都給了,如果他發不出貨,我們就自己去取。”他說。
“怎麼取?”昂娜問。
既然他們出不來,她也想不到能有什麼好辦法進去,再把兩百具完整的屍體帶出來。
“有那種帶視覺屏障的運輸機。”他說。
“噢。”她問,“那為什麼不直接這麼做?”
“成本太高了,萬不得已再用。”
昂娜了然地點頭,弱弱地問:“還有一個小問題。”
“說。”
“既然須臾中樞的技術水平那麼強大,為什麼不直接制作出寄種人可以使用的軀殼,而是一定要從外面收購屍體?”
“嗯,好問題。”辛爾敏思索片刻,放下小剪刀認真回答,“我的因理學水平實在是有限。據我了解,大概就是,如果憑空制造出人體,那麼一定本身就攜帶着他的命核。所謂命核,就是人體具有生命活性、具有人格的一組最簡單最基礎的因理關系。簡單來說,就是中樞沒有辦法制造出不含靈魂的生命。因此,就算可以制作出人體,就算不是通過任何體内孕育、體外孕育,隻是通過因理合成制作出人體,它也會有自己的命核,那麼它也就是‘人’。剝奪它的命核将軀殼給寄種人,等于殺掉一個人為了讓寄種人寄生,這是犯罪,而且對于我們的事業毫無意義。”他看一眼鏡子裡那雙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嘀咕道:“也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大差不差吧。”兜着手的大術師為風又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身後。
昂娜很不待見這位大術師,當即向長官告辭。她暈暈乎乎地往外走,為風還試圖再說點什麼,完全沒找到機會。回過頭隻看見辛爾敏笑得滿臉和藹。
“我們昂娜院長聰明又漂亮,是不是?”
為風哼了一聲,翻個白眼又消失無蹤。
傳達室攔下院長的車輛,指向停靠在不遠處的藍色大面包車向她彙報:“說是有一批貨一定要您親自驗收。”嶄新的車輛,印着斜體的“某某國際物流”字樣。
“是什麼?”
“他們不說也不讓看,隻說一定要請您親自去簽收。”保衛員有些擔心,問,“您最近沒有訂貨嗎?那麼或許是騙子。最近騙子很猖獗。”
那輛車裡的司機跳下駕駛室,向昂娜揮舞他的帽子。她記得這是無盡海普卡的經理。她震撼地心想,總不能是向拉齊訂購的“實驗用具”,就這樣坐着物流車大搖大擺地運來了?
“我去看看。”昂娜慌亂地說道,思忖着收貨後該怎麼處置,不明白明明說好了交貨點,為何會送到兔尾院來?
“我陪您一起去。”保衛員的責任心很強。但如果真是那些東西,确實不太好讓别人看見。
昂娜故意将鑰匙遞給他,請他幫忙把車開進去,裝作剛想起來的樣子,一拍腦袋說:“确實是有訂貨,最近太忙了都給忘了。沒事的,我去簽收一下。”
等到保衛員停好車再出來,那輛藍色貨車已經沒了蹤迹。他很負責地查看了監控錄像,見昂娜院長将它指向貨運通道,而後上車驗貨。
一切都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