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這個行當不比其他的生意開門早,辰時六刻,後廚和雜役已經開始上工準備開門迎客。
後廚碗碟光可鑒人,學徒忙着洗菜備菜,捏得花朵兒一樣的面點列隊成行,等着被上桌。
阿四領了個女人進了後廚。
廚房的人見那女人身材嬌小,隻以為是阿四的相好,正要開玩笑,卻見她雖年紀不大,臉上溝溝坎坎,直接破了相。
阿四跟廚房雜役們打了一聲招呼,“這是新來的石娘子,從今兒起就在咱們這後廚洗碗,做些雜活,有事就直接派給她。”
他接着對那女人道,“我管着廚房,你以後叫我四哥便是。往後你和王嬸一起,不管幹什麼活兒她都會先帶着你,有事你先聽她吩咐。”
王嬸子連聲應是,上來親熱地拉着石玉的手,待觸到她指節上的傷疤時,王嬸子的笑容愈發親切,“我比你年紀大些,後廚這些老貨,你統一就叫嬸子,不熟的我帶你一一認識。”
石玉掃了一圈,果真見刷碗洗盤的都是上了年紀的婦人,便十分乖覺道,“王嬸子。”
王嬸子見她性子内斂又聽話,心下滿意,接着道,“今日是第一日,我瞧你雖不愛說笑,卻是個聰明勤快的人,廚房裡的事和你在家中沒什麼區别,隻消瞧幾遍,很快就能上手了。”
“今天你先幫着洗碗,這刷碗也有講究,每隻碗要先浸在水裡,先用清水洗一遍,再用絲瓜絡沾上皂角粉再洗一遍,最後用草紙來擦,每隻碗要能照出人影來才行。”
“這碗洗了能用不就成了,何必再用草紙擦,多浪費啊?”石玉捂着嘴,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小聲些......”王嬸子拍了她一把,示意她看竈台的方向,“咱們店的廚子手藝好,脾氣也大。除了能碗碟當鏡子使,還不能瞧見一顆水珠......左右也不是咱們的花費,你大膽用便是。”
石玉怯生生點了點頭,渾然一副膽小沒主意的模樣。
王嬸子見她好說話,便又多叮囑了幾句。
“第一天來我對你左右要求不是太高,總歸刷上幾百個也夠了......擦幹的碗碟記得在竈台邊上排好,等開門之後咱們忙起來,你手腳勤快些,不然那廚子罵人可是難聽得緊。”
廚房外頭漸漸吵嚷起來,算着到時辰該開始進客人了。
王嬸子拍了石玉一把,“石娘子,咱們也該忙起來了。”
石玉順從地把手浸在剛打上來的井水裡,寒冬臘月,這水冰得徹骨,激得她渾身打了個冷顫。
王嬸子人老成精,瞧她這模樣就知道從前在夫家娘家也是沒少嬌養的,“今日是冷了,可也沒到那份上,你就是還不習慣,等幹得多了自然就不怕了,出來幹活的人不比在家中享清福。”
石玉抿了個笑,裝作沒聽出這怪聲怪氣,“虧得有嬸子教我,從前我在别處幹的時候,掌櫃的總也得下來盯着,時不常還要訓幾句話,您做得久了,咱們這兒掌櫃的什麼時辰到後頭來,咱們要不要端個茶遞個水兒的?”
王嬸子瞥了她一眼,“端茶遞水是個精細活兒,上頭自然還有管事兒的,咱們這種外頭幹活的可不配見掌櫃。”
聽她的官話中夾雜着南方口音,王嬸子又問道,“這地方和你從前待的小館子比不了,掌櫃的從來隻見貴客,倘若你有什麼事,先來找我,我若是解決不了,就對四爺說,若還是不成,不過想你也沒這麼大的事兒,四爺上頭還有馮管事,他管着廚房還有咱們這些底下人。”
“原來如此......”石玉若有所思。
“怎麼?”
“沒什麼,”石玉賠笑,“我就是聽說京城中的這酒樓是頂頂有名,生意做得這樣大,所以所以多嘴一問......”
王嬸子看着她,有幾分狐疑道,“但凡年輕姑娘,手上總得有些手藝傍身,怎麼想要來和我們這些窮婆子一樣來做刷鍋洗碗讨生活的事兒?”
石玉面上露出些許難色。
王嬸子見她這般,像是抓住了什麼痛腳,愈發有興緻地湊近幾分,“怎麼,你跟嬸子還有什麼不方便說......?”
石玉側過身去,揩了一下沒什麼眼淚的眼角,十分委屈道,“不敢瞞嬸子,我男人前不久得急病死了,家裡一下子斷了糧。公婆也不在堂,膝下卻有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娃娃,眼下所有的事情都壓到我一人身上,我實在是......唉......”
王嬸子心中明了。
這謀生之難她自然知曉,如今見人過得落魄,自然便不在為難,反倒拍了拍石玉的肩頭,“放心石娘子,隻要你踏實肯幹,往後遇見什麼為難事,有嬸子幫你。”
.........
“如意令?”孟玺問道。
朝露點頭,“石娘子是如此說的。”
“她可還說了什麼?”
朝露皺眉道,“她說這如意令内成幾等,乃是風雅居限量專供給來客的憑據。隻要有了它,無需提前派人預定便能直接安排廂房,即便是來到店裡的客人開銷的夠數,也要有持令在籍的老客作保介紹才能拿到新令,凡是持有如意令的客人開廂,掌櫃的都會親自來包房打招呼。”
孟玺聽着她的話,眉頭越皺越深。
這東西,怎麼越聽越熟悉......